关月听了许久,终于出了声,“君子立身高洁,清华隽朗,高标逸韵。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既愿为良臣,则自有气度,无关遭际。”
“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此君子良臣之德。”谢旻允起身,略一停顿,“关月,你的确挑了个好副将。”
言毕谢旻允又向温朝端端正正行了同辈礼:“从前种种,是我浅薄,无端妄言,在下,谢斐渊。”
“不敢当。”温朝即刻起身回礼,“尚未及冠,未有表字,还请见谅。”
“啧,前些日子还同我说就怕拿不出威信,压不住这群祖宗,还有什么…”
“关月,好歹也是多年的旧相识。”方才正经了半晌,谢旻允那一贯漫不经心的懒散语气又溜了出来,“多少给我留点面子,你说是不是?”
谢旻允走后,关月收好桌上的纸笔,径直向屋外走去:“走吧,出去走走。”
温朝同她出了帅府,本以为是要去巡营,未曾想真的就只是在街上走走而已:“将军今日,不去巡营吗?”
“不去了。”关月站在路边小摊旁,像是真挑起了小物件,“你若是去科举,如今早已功名加身。何必受着世人冷眼,日日听人闲言碎语,甘居于人下,上司还是个女子。”
“二十五年前,家父进士出身,二甲传胪,先帝许是想要磨砺他,不曾赐官,反而让他进入国子监,此后整整五年,家父身无官位,一穷二白。”
温朝见关月神色有些不解,“将军可是在想,那傅家如何能应允堂堂郡主,嫁给一个穷学生?”
“我并无…”
“家母当年,独自一人去了国子监门口,堵了家父问他,肯不肯娶。”
说起父母旧事,温朝略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我也是后来听旁人说的,的确…”
“二十二年前家母低嫁,跟着家父过了几年清贫日子,随后家父出任兵部主事,那点月俸…不提也罢;二十年前,家父终得先帝重用,出任兵部侍郎;十五年前,先帝离世,那时候陛下还不似如今这般热衷权术,东宫独大,无人抗衡,所幸太子贤德,家父亦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温朝同关月一路向前,沧州的街道不似云京繁华,却比云京更有烟火味,“十二年前,林照转投怀王麾下,陛下忌惮东宫,有心推波助澜,云京巨变,家父在这场纷争中被牵连,我们自此离京。”
“我虽受父母教导,自幼熟读诗文策论,却不想走这条科考之路,如今云京党争日盛,边境局势莫测。”
温朝许久未曾言语,久到关月回过头去看他,“更何况,将军难道,不缺将领吗?”
关月一愣,再开口却是答非所问:“你以为从军就可以避开这些勾心斗角,纷争构陷?”
“从前这样想过。”温朝低头,似乎有些惭愧,“避不开的,如今已然选了这条路,便不会回头了。”
“就算你想回头,也得我同意才行。在这等我,别跟过来。”言毕人已经没了影,温朝虽觉得她莫名其妙,也只得等着。
关月一回来,便将什么东西塞到了温朝手里,他拿起一看,是玉佩,刚想推拒,就听见关月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今日廿七,不是生辰么?”
关月背着手,带着笑瞧他:“恰巧清平郡主这个时候给你写家书过来,不然我说不准真就忘了。”
“我爹是武将,生前也没真同云京那群狐狸斗过几回,也没那心思,真斗起来,恐怕我们也斗不过。这…朝堂之事如何处置,从来不曾有人教过我。”
关月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地面,一抬头瞧见温朝似乎在笑,立刻低头继续盯着地,“清平郡主同温侍郎从前也是朝堂中人,应当教过你不少,年前我们就得启程去云京了,不如,你教教我?”
她越说声音越小,尾音的那个我字连她自己都没听清,温朝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关月越发尴尬:“不许笑,不教就不教,我找谢旻允去,大不了给他呛几句就是了。”
关月说完就转身准备回帅府,听见温朝依旧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落入耳中:“哪有收了人的礼,还不帮人办事的道理。”
“朝局之事,家父确实有所提点,只是他离京多年,云京的局势如今应当已有许多变化,晚些便让空青将如今局势整理成册,研究一番便是。”温朝走上前,将玉佩拿到关月眼前,“将军的生辰礼,在下收下了。”
“既如此,我便自作多情一些,只当将军,已不把我当作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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