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心中纳罕,心思疯狂转。

他直觉内里有蹊跷,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其中关键。

想不通,刘公公也不会多嘴。

仍旧是小心恭谨的模样,应了声是。

决定把疑问存在心里,留着日后细细观察,这将军对永安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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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宜突然解了禁,有了出入正殿的自由。

阖宫上下都为长宜高兴,除了长宜自己。

她本就该有此权利。

这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如今却还要感谢他人赐予自己自由,凭什么?

不论别人如何说,她绝不会这样做。

长宜的生活一切如常,每日看书,写字,煮茶,作画,整理这些年父皇赏赐下来的物件,以及从小到大每逢年节其他人送的礼。

也会让宫女去折梅枝来,收进花瓶里,用来熏香宫殿和衣物。

实在没有事情做,长宜便坐在窗边,看着长乐宫之上的一方天地。

偶尔有冬雀低空飞过,她看到了,便会短暂地喜悦一下,虽没说,也能看出来她很想让那雀多留一会儿。

采月见长宜喜欢,便在庭院中撒了很多谷米,一开始没有雀儿过来,渐渐雀儿大胆,落在地上吃了一点谷米,便飞快地拍着翅膀飞走。

长此以往,院子的雀就多了。长宜见到这么多活物,也会露出几分笑容。

采月见长宜喜欢,自作主张用土法子捉了一只雀。

她双手拢着那雀,捧到长宜面前,说要关进笼子里,给公主养着玩儿。

长宜望着在她掌心里怎么挣扎也逃不脱的雀,面色猛地一变。

她眼眸发寒,起身挥袖,厉声叱责:“滚出去。”

采月吓得一抖,胡乱福了福身子,抱着那只雀鸟出了殿外。

一踏出殿门,采月的眼泪便下来了。

摘星见了,忙过去问候她:“你怎么哭了,公主为难你了吗?”

采月恍若未闻,撞过摘星的肩膀,直直朝耳殿走去。

当值的宫女宦官有时会歇在这里。这儿离正殿远,不会吵到主子们休息。

采月一进耳殿,便高高举起那只雀,狠狠摔在地上。

腹白背黑的雀鸟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嘎”一声哑叫。它在地上扑腾两下翅膀,很快振翅飞起来,在狭窄的耳殿里飞了几圈,最终顺着窗缝飞了出去。

摘星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道:“好端端的,你拿一只鸟撒气干嘛?”

采月狠狠抹掉眼泪,坐在炕边上:“我把这鸟献给公主,公主不要,还骂我滚,都怪这破鸟不讨公主喜欢,凭白害我挨骂。公主一定讨厌我了。”

摘星双手垂在身前,嘴巴张了张,想了半天,安慰道:“不会的,公主恼起来将军也要骂的,公主一贯是这样。”

采月哭了一会儿,把泪止住了,抬头道:“公主骂我便算了,万一把将军惹恼怎么办?我以为将军待公主不同,将来公主必大有前程,可看现在这个样子……”

摘星呃了一声,四下看了看,小声说:“咱们现在能留在长乐宫就很好了。公主纵然骄纵,但从未刁难过我们,就算离开公主,将来宫里添了新主子,还不知道会分到什么样的主子去。”

采月道:“你忘了从前伺候赵美人的日子了吗?没盛宠的日子有多难熬,去领份例都是人挑拣剩下的,主子不好过,咱们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

摘星有些为难:“可是公主现在挺好的呀……”

“现在是好,可将军登基之后怎么办?”采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她,“宫中哪个妃嫔不是嘴甜会哄人的,将军在别处被哄好了,再到长乐宫中来,怎么还会再受公主冷脸?”

摘星眼神犹豫,又拿不准主意,只得问:“你想走吗?”

采月握拳:“先看将军对公主有多容忍,一旦公主惹恼了将军,我们还是早些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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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这是内廷第一个没有年味的年。

往常还在腊月,宫里早早便开始准备。整个正月初一到十五大小宴不断,君王与百官共同宴饮,朝野上下一片欢庆。

宫婢们也是喜洋洋的。主子们高兴,打赏也多,平日里规矩森严的皇宫,到了这个时候也能流露几分人情味儿来。

今年不一样。对宫婢们来说,这大概是最清闲的一年。

宫里没主子,只有还没登上大典的未来君王。宫婢们大都歇着,只有御膳房最为忙碌。

将军宴请军中将领,膳食皆由御膳房准备,御膳房人手不够,又从内廷中调了不少宫婢过去,里里外外忙成一片。

不过这都是与长乐宫无关的。

还是听刘公公念叨,长宜才知道今天是除夕夜。

长宜喜欢焰火,往年先帝都会专门请人特制烟花,专程在宫宴上表演,哄长宜高兴。

长宜印象最深刻的一回,是她及笄那年,为了彰显永安公主的尊贵,父皇特准太学院所有同窗一同入宫,在保和殿为她举办了及笄宴。

当天夜晚,上京城每一处都能看到皇宫所燃放的,多彩的烟花,盛大而绚烂。

全天下都知道,那是永安公主的及笄日。

也是那一日,父皇玩笑着问长宜,长大后想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那时长宜一身曳地盛装,头戴纯金头冠,锦绣盛装上是金丝线所刺成的凤凰,她站在高高的白玉阶上,皮肤比雪还要白,冰雕玉琢的脸上写满高贵,不把天下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听见父皇的话,甚至想也没想,她说:“我要嫁给这个世上最出色的男子。”

先帝哈哈大笑,其他朝臣也笑。

一番人笑过,先帝笑眯眯问:“吾儿,如何才称得上是世上最出色?”

长宜想了想,淡淡勾唇:“出色的人,便是我会记得他是谁吧。”

话说得高傲又轻狂,却无人会反驳。

跑到永安公主面前献媚的人太多,长宜看都不看。她是天上月,何须知道凡夫俗子的姓名?

能被永安公主记得的人,定会是人中之龙,凤毛麟角之辈。

这哪里算得上轻狂?分明是事实。

只是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昔日的高贵公主沦为阶下囚,那些浮华奢靡的日子,倒像是从前的一场大梦。

便是除夕夜,长宜也没什么过新年的喜悦。她的父皇与皇兄都被囚禁着,等待着或处决或为奴的命运。

寻常人盼着新年是为了除旧迎新的好意头,可她还有什么“新”可言?等待她的无非是那么几种结局,无甚区别。

除夕夜她没有留人伺候,只她一个人待在长乐宫中,清清冷冷,寂静又安逸。

长宜将宫婢摘回的腊梅摆到床头边,她喜欢花果熏出的自然香气,闻着入眠会使人感到愉悦。

她刚把花瓶摆好,只听背后“嘭”一声,长宜心脏突地一跳,转回身,只见邵钦站在殿门口,漆黑眼眸攫住她,周身带着三分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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