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堰都皇宫,雨过天晴,是入秋以来难得的一日好天气。
永安宫内灯火幢幢,低低垂下的画帘,挡住了门窗外天光窥探,宫殿外婢女内侍屏声静气,垂手立在寒风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宋太后心神不宁,整整一夜未睡,她松弛拉耸的眼皮上,泛着一股子沉暮郁气。
这时候,永安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须臾后“吱呀”一声,厚重宫门被人小心翼翼从外头推开。
宋太后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下意识坐直身体,探头朝外望去。
声音嘶哑干涩,缓缓问:“宋掌印,宫外的事情可是办妥了?”
在外一向作威作福猖狂跋扈的宋掌印,此时像条狼狈的癞皮狗,半边身子都带着泥水,脚上官靴跑丢一只也毫无所觉。
他白着脸“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脑袋垂着战战兢兢:“太后娘娘,慕氏跑了。”
“跑了?”太后不由高了声音,她撩起眼皮,阴郁森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声音尖锐质问:“哀家派了多少人出去,她怎么能跑出去?”
宋掌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许久才惶恐道:“禁军一百八十人,暗中杀手一百人。”
“那人呢?上百人竟然杀不死一个闺阁中的弱女子?”宋太后怒不可遏,脸色阴寒。
宋老太监那张白如死人的脸泛着虚汗,磕磕绊绊道:“娘娘,您派出去的那些人,全都死在了堰都城外,尸体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出任何线索,而那慕氏不知所踪。”
永安宫内霎时一片死寂,宋太后愣愣坐在主位上,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不寒而栗:“你再说一遍,死了多少人?”
“娘娘,宫中派出去的二百八十人,全都死了,一个不剩。”
宋太后袖中的手,不受控制颤着:“这慕氏,哪来这般通天本事。”
后一刻,她霍然起身死死盯着宋老太监:“你让人去地牢,去把妙春堂杜掌柜再审一遍。”
宋老太监颤颤巍巍起身,悄松了口气正准备退下,不想宋太后冷飕飕的目光从他背上扫过。
森然的语调在殿中响起:“既然你这次把这事给办砸了,那么哀家再吩咐你一件事,若是办不好,你就死在外头别来了,那怕你姓宋,哀家身边也容不得身边有你这种蠢货!”
宋掌印浑身一僵,哆哆嗦嗦回身再次跪倒在地上,谦卑道:“请娘娘吩咐。”
太后苍老松弛的唇往下压了压,寒声道:“慕家嫡女离堰都,就形同于放虎归山,徐慕两家要是因为这慕氏合谋,日后就是七十五万大军直指宫中与堰都抗衡,若不除之简直后患无穷!”
“所以你即可起身去苍梧,传哀家口谕,让宣威将军慕重山缉拿其女慕时漪,回宫觐见!”
太后这招实在是阴毒狠辣,无论慕时漪能不能回来,只要慕家全族不想被按上通敌谋反的罪名,慕重山就一定得回堰都,若他回来了,便有的是法子夺取慕家手中四十万兵权。
宫外。
堰都城都闹翻了天,关于慕氏嫡女通敌后狼狈出逃不知所踪的消息,在各个勋贵府间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那些聪明的人,心里一思忖多少也能明白其中阴谋,但是止不住有些人心思恶毒捧高踩低,往日见人高高在上,高攀不得,如今一旦掉落尘埃,那些骂名便蜂拥而至。
今日永昌侯府厉家难得办宴,安乐侯的掌上明珠上官云锦自然被邀请在列。
在永昌侯府装点一新的花园里,厉幼柔左手拉着庆安长公主嫡女苏长乐的手,右手拉着镇国公府宋映冬。
三个小姑娘在花园里,笑做一团。
但她们口中的话传到从一旁经过的上官云锦耳中,却是那般不堪入耳。
只听厉幼柔娇弱弱说了一句:“你们听家中说了吗,昔日千娇万宠的慕家千金,她竟然通敌叛国,可真是狼狈。”
苏长乐上次得了教训,这次咬了咬唇没敢接话,倒是宋映冬立马讥讽说:“各府勋贵间都传遍了,本以为她和方家世子和离后,最多也就二嫁之身,要么填房,要么美色侍人,好歹也有人伺候。”
“谁能想到昔日高高在上,还时常被慕贵妃接到宫中小住,如今竟然成了丧家之犬的模样,逃出堰都。”
站在一旁的苏长乐,眼神愣了愣,她不禁想到,当年慕时漪的及笄宴上,那惊鸿一瞥的细腰楚楚,不光是堰都郎君为之折腰,就连她也暗中羡慕许久,那时慕家嫡女可是连宫中公主也攀比不过的明珠。
厉幼柔勾唇笑了笑,极其无辜看向苏长乐问:“长乐你说她日后还能进得了宫吗?如今想来,别说是进宫了,恐怕连堰都的城门都进不了。”
“我若是换了她,还不一死了之。”
而众人口中那位逃离堰都,恨不得要一死了之的昔日贵女,此时一身舒适锦衣,乌发松松绾起,慵懒倚在青帷小车中,白皙指尖握着一卷书册,说不出的轻松自得。
山栀跪坐一旁,用美人锤轻轻给她捶肩:“姑娘可要再歇一会?”
慕时漪粉嫩指腹翻过一页书册,转而懒洋洋抬眸,瞧着车帘外高照的秋阳,她唇角勾了勾:“不了,让暗卫送往苍梧密信,可有送出?”
山栀点头:“奴婢悄悄同镰伯说了,午间便送出了。”
她声音一顿,继续道:“姑娘接下来,我们要打算如何。”
“现已出了堰都,奴婢瞧着太子殿下估计是准备从郁林官道前往苍梧,并不打算走临川的水路。”
“嗯”慕时漪收了书卷,白皙皓腕随意磕在窗沿上,玉腕上牡丹花小金铃叮咚作响,声音清脆。
黄昏时分,他们进了离官道最近的县城,身边只跟了七八名护卫打扮的铁骑,其他人都留在城外。
客栈门前,西风小公公恭恭敬敬候在她车旁唤了声:“夫人到了,请夫人下车。”
幕篱下慕时漪愣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许久才反应过来,出发前她与太子说好,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二人隐姓埋名扮作商人夫妇前往苍梧。
但是西风这一声“夫人”的确是惊得她有些呆呆不知所措。
她深吸口气伸手挑开车帘,这刹那间,却被那近在咫尺的一抹朱红侧影晕染双颊。
“夫人。”男人朝她微微一笑,抬手递给她,更贴心用袖摆遮了手背,避免尴尬。
车厢里慕时漪垂眼用余光看去,只见他肩挺背阔,一身朱红的云纹锦衣俊美无俦,纤细劲腰用金色玉带紧束,上头挂了长剑和玉佩。
此处热闹街巷,四周街肆人来人往,慕时漪朱唇轻咬,不敢耽搁小心抬手搭着他手背,走马车。
客栈里,立马有店小二迎上来:“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宿。”
西风上前,同小二相商,客栈很小吃饭的地方并没有雅间,休息的房间也所剩不多。
慕时漪他们进客栈不久,外头又来了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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