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娇的晚膳日日都翻新着花样儿,几日下来,倒是给尉迟暄养成了个一到酉时便惦记着往永和宫去的习惯。

宋诚作为皇上身边的第一人,更是早于本人察觉了这事儿,也乐见其成得很。毕竟…永和宫的小灶,真香!

“宋公公,几样小菜,您先用着。” 观棋隔门听见房中的动静歇了,端着托盘到廊下,轻声道:“这里有奴婢守着,您坐石凳上稳当地用。”

许多宫女太监,每日天不亮便开始劳作,只有在深夜轮值交班后才能潦草啃上几口馒头充饥。先帝性情温和仁慈,对待宫人更是颇多体察,见宫规严苛,便金口玉言施恩,允许宫人在无事时吃上一口热饭。

“无妨,这已是极好了。” 宋诚笑笑有感其好意,接过托盘放在距离主殿不远的围廊长凳上,蹲下身用饭,顺便同观棋闲话几句解闷。“替奴才谢过懿主子。”

“主子知道宋公公守夜辛苦,早前便吩咐奴婢做几道可口的饭菜,在灶上温着。” 几次接触,观棋知道宋诚是个没什么架子,脾气温和谨慎的人,便也低声接话道:“更深露重,吃上几口热汤热饭也好驱驱秋凉。”

“懿主子慈心。” 宋诚这话说的倒是真心诚意,他自小长在宫里,盛气凌人的主子娘娘只多不少。可这几日看下来,懿主子无论是对身边人,还是旁的奴才,都是温声带笑的模样,赏罚分明,极是妥帖。“你是几岁跟着懿主子的?”

“奴婢是家生子,祖辈便是永靖侯府的人。” 观棋声音低低的,温柔小意,不谄媚也不自怜。“奴婢自五、六岁的时候便在主子身边,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只是陪着主子玩闹。” 想起过去的事,观棋言语之间带了几分暖意。

“那你的医术师从何人?” 宋诚可是记得清楚,那日在玉秀宫,观棋一手好医术可不像是懿主子口中的略通皮毛。

“是跟着府里的大夫学的。” 观棋坦白道。见宋诚一小碗白饭见了底,起身又到小厨房端了一份替他添上,才又接着说:“师傅年轻时本是江湖游医,机缘巧合下跟着老侯爷行军,救死扶伤。后来…便到了府里做府医,收了我做徒弟。”

“竟是老侯爷的旧人?” 宋诚闻言心间一动,狼吞虎咽了几口,又问道:“当年瑶招山一战无人生还,这位府医又是如何到了永靖侯府的呢?”

“你有所不知...当年,大军入瑶招山以前,驻扎在不远处一个名为清泉的村落。大军开拔前几日,清泉村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蔓延时疫。老侯爷心慈,便让师傅留下救治村民。” 说起旧事,观棋轻叹一声,又道:“若非如此,凭师傅用药如神的本事,或许…当年老侯爷还能活着回京。”

“竟是如此!” 宋诚大惊。瑶招山这场惨烈的战役举世皆知,皇上自入学习武起,一直以来对其耿耿于怀。他自小跟在皇上身边侍奉,自然也略读过些军报典籍。却从未见过有书册提及清泉村这一段。“为何此事于军报中从无记载呢?”

“您也说了,瑶招山一战全军覆没,哪里还有活口。至于战报,不过是任人书写罢了。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 说到此处,观棋掩去话尾。月凉如水,她的面上也好似蒙上了一层清霜似的。起身道:“公公慢用,奴婢手上还有活。”

鸡鸣破晓,宋诚心里揣着事,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昨夜又是翻云覆雨一番糊涂,连正事都未来得及说。沈明娇心里记挂津口刺杀父亲的事,早早便没了睡意。见尉迟暄还睡着,便往人怀里钻。细声细气道:“皇上,卯时三刻了。”

“妖精…” 尉迟暄一唤便醒,轻啄她眼角,调笑道:“娇娇是在唤朕起身,还是在投怀送抱?” 目若朗星,笑语生春。

尉迟氏先祖曾凭一张艳若秋华的面孔,成为前朝长公主的入幕之宾,由此发迹…尉迟家的男儿面貌都生得极好,尤其是尉迟暄这双含情目,极擅蛊人!

“臣妾服侍皇上早朝!” 沈明娇深吸一口气,赶忙脱身,起来披上了外袍。

早膳间,尉迟暄余光瞧见她对着玉盘珍馐兴致缺缺,只满腹心事地同汤匙较劲,笑问道:“娇娇有话问朕?” 在永和宫,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早不知丢到了何处。

“臣妾…” 沈明娇抬起湿漉漉的媚眼,殷切道:“臣妾担心父亲。”

尉迟暄抬手揉了揉她尚未及绾起的软发,温声道:“朕昨日将折子送来,就是为了安你的心,怎得反倒让你忧心了。”

“臣妾是想谢谢皇上。” 沈明娇眼中全心全意皆是信赖爱慕,软语道:“谢谢皇上救了臣妾父亲一命。” 她心里有数,父亲远下江南,身边定有永靖侯府的好手暗中相随。可毕竟是人在屋檐下,既能表忠心又能让尉迟暄心里舒服,何乐而不为呢!

“你父亲为掩人耳目,只带了使唤小厮。朕一早便着人在必经之路留意着,幸而派上了用场。” 尉迟暄听话听音,又想到沈庭秋和沈庭霖兄弟二人在朝中的言行,暗赞沈家人举止有度,进退得宜。

“于公,沈卿南下是为朝廷办事,替朕担着风险。” 抬手夹了一块沈明娇喜欢的糖蒸酥酪到她碟中。又含情道:“于私,他是娇娇的父亲…”

“皇上待臣妾最好了!快尝尝这个豆沙菊爪酥…” 美人儿心事落地,又开始对着他撒娇。“先贤有云: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臣妾便也学着附庸风雅一回。”

尉迟暄看她知情识趣,顺而想起后宫的事,问道:“朕托给娇娇的差事,办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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