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玄铁铸造的巨门冷沉地泛着一点幽幽的光。

巨门上垂悯众生佛,因这冷沉的光也泛出几分漠然。

佛不渡恶人。

他苍白的足尖踩在白玉的步道上,衣袂无声滑过,手中倒提着深黑长剑,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无月无光的夜晚,他眼如寒星,带着锐不可当的利芒。

苍淮孤身一人走在这条路上,身畔却仿佛有无数的人影陪着他,影影绰绰。他们肃容行走,头戴华丽的冠冕,身穿繁复的吉袍。

这一条通往巨门的白玉步道,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他走了许久,那一扇巨门仍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沉默矗立。

一转眼,那些冠冕下的人露出近乎扭曲的笑容。

华丽的冠冕蓦地一晃,珠帘摇晃,露出惨白空洞的眼,空洞洞的瞳孔里落下几滴血泪。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那些声音怪笑起来,重重叠叠地在耳畔响起:“来陪我们吧……来陪我们吧!”

“那些人是杀不完的……他们身上永远都有洗不干净的臭味,世世代代……你怎么杀得完呢?”

“这世上就你一个了,多寂寞啊。”

从黑暗里、从地底,伸出无数双苍白的手,他们顺着他的衣袍攀附而上,拉扯着他的四肢,口中喃喃着:“下来吧,活着有什么意思?”

无数双爪子攀附在他身上,浓重得如同潮水,身后像是跟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从无数虚影中走过,黑衣近乎与这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淡漠的墨瞳中泛着厌恶的冷光。

数不清的影子拦在他的身前,怪笑着往他身上扑。

他漠然抬手,手中长剑划出黑月似的剑光,那扑上来的黑影顷刻间便斩断,化作一道消散。

空气似乎停滞了片刻,那些密密匝匝的声音停下了

这是神冢,众神埋骨之地,已经尘封数千年。

死在那一场大战中的神族不知凡几,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怨气,在此地徘徊不散。

那静默不过片刻,转瞬又再次喧嚣起来。

那些惨白的脸狰狞地怪笑,发出刺耳的尖啸,数不清的黑影往他身上扑。

他们神情狰狞而疯狂:“世人厌你、憎你、恨不得你赶紧去死,只有我们才是你的同伴!”

“哈哈哈……你应该和我们一样烂在地里……”

黑影遮天蔽日,浓稠得像是冥河深处的水,阴湿而冷沉,一涌而上,近乎将他吞没。

那如寒星利剑一般的凌厉双眸,隐没在浓稠的黑色之中。

深重的怨气中,充斥着生前不甘的痛呼和哀号,尖锐刺耳。

无数从地底生出的黑色之手妄图将人也一同拉进地狱里。

天下就剩你一个啦,你独活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人需要你,没有人喜爱你,人人都盼着你去死!

你看看这个欣欣向荣的世界,你这样的异类,连天道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恶意,喧嚣而上。

那在耳畔的声音,仿佛德高望重的老者,对着迷路的孩子循循善诱一般。

长睫如同鸦羽,颤了一下。

眼前的浓稠的黑暗忽地一变,变作荧火温润的山洞。

那是熟悉的场景,却又与记忆中的画面不同。

垂下的纱帘,朦朦胧胧地折射出暧昧的光线。

大红团花的锦被,光滑得没有一丝褶皱,压在极致的艳红之上的,是一条白得晃眼的玉腿。

苍淮漠然的双眼,仿佛被刺了一下。

本应沉眠的人,翻身坐起。

丝滑如绸缎一般的锦被顺着她的动作滑落,纤纤玉手缓缓拉开垂下的朦胧纱帘,于是面前一览而尽,再无遮挡。

应是裁剪下最柔和的月光,也不及眼前人洁白无瑕。

她缓步向前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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