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楚寒今摸索潮湿的内壁,棺材修建的进深不小,大概有人半站起来那么高,够宽敞,似乎是世族显贵的巨大棺椁。

而趴在身下的突起不确定是不是尸体,指尖的触感滑腻冰冷,几乎和身旁石壁等温。

棺椁里太暗了。

楚寒今想点起一盏灯。

可火星子刚在指尖擦亮,一阵风便将火星拂灭了。

楚寒今再点时又吹一阵风,火焰再次熄灭。

看着手上的符咒,楚寒今怔了一下。

这是封闭的棺椁,那么风从哪儿来的呢?

这时,他听到轻轻一声叹息,像日暮时的呢喃。

来自背后。

他刚想转身,一双冰冷的手覆了上来,蛇形动物般迅疾爬升,两指如冰冷铁钳,轻轻咬合住了他的后颈。

掌心冰凉,粗糙的掌心摩挲过白皙的皮肤,带起奇怪的酥麻和痒意。

“谁?”

响起一个冰水中浸泡过低音,透着一股子嘲哳寒意。

楚寒今:“越临?”

“谁?”又是低音的反复确认。

楚寒今感觉到颈部那双手松缓了些。

他终于点亮了灯火。

橙光描摹出对方眉眼的轮廓,肤色苍白,俊朗的眉骨被绷带截断,眼珠随长睫微微转动,似乎有些畏光,半闭上了狭长的双眼。

确实是越临。

但肤色却更苍白,遍布着鱼鳞似的纹路,雪白纱布下浸出血痂,将皮肤染的红白分明,像一具在棺材里躺了多年的尸体。

他目光转动,将手搭在楚寒今的腰间,往怀里一搂。

“……”楚寒今被他压在棺材板上。

脊梁微微僵硬起来。

棺材内的空间不算很宽,楚寒今方才便是坐在他腿上,现在又趴到了胸口。

那密密麻麻、森冷的呼吸落到颈间,让人时刻怀疑这是一个死人。

还是幻境?

现在究竟在哪儿?

疑问没问出口,越临修长的手指隔着衣料,轻轻地抚摸着他。

楚寒今制止他的手,“这什么地方?”

大概还是方才他跨坐在越临身上的姿势太奇怪,楚寒今明显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加重,手臂执拗似的搂着他,被推开了又附上来。

推开。

又搂上来。

再推开。

楚寒今一掌拍过去时,听到越临虚弱地轻轻喘了一声,似乎被打疼了。

“……”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他再道:“越临。”

就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他们说会挑一个美人给我陪葬,原来是你么?”

楚寒今:“?”

他又拿了什么剧本?

越临端详他的脸:“长得很不错。”

楚寒今神色漠然,暗暗揣测会不会又是幻境的魇灵,顺便探出手,寻找这座棺椁的疏漏之处。

但与此同时越临的手抚上,力道强硬,掐住他下颌带偏了头。楚寒今一个闪念之间,察觉到一件冰凉的物事贴到了自己的唇瓣。

浅浅的吻,带了一丝血腥味。

楚寒今完全怔在原地,即便与越临做过多少夫妻间的事,但那都是梦境里发生的,这还是头一次真的与他亲密。

他忍无可忍,恼怒不已。

而越临摩挲他俊俏的下颌,语气玩味:“美人,趁我还有最后一口气,春宵苦短——”

短字说了一半,再被楚寒今劈了一掌。

越临又低低喘了一声。

“……”

他现在虚弱得要命。

但不妨碍看着楚寒今,继续口头占便宜:“美人性子这么烈啊?我喜欢。”

楚寒今手起刀落,干脆一掌将他劈晕。

感受瞬间安静的环境,楚寒今庆幸这个选择。

他抬手拂过棺材的潮湿裂缝,尝试运力往上顶,果不其然顶开了一道裂缝。

但并没有光透入。

外面或许还有一层棺椁?

楚寒今思考之后,猛地运力击碎棺材盖,但没想到涌入了新鲜空气,外面什么也没有——

一间漆黑的内室,墙壁内本来燃着蜡烛,但年久无人照看凝结成蜡块,蜘蛛网和灰尘充塞其中,角落掉下几片残砖,昏昏明明,怎么看怎么凄凉。

这是谁的墓穴?

楚寒今走到墓碑前,发现被人抹去了姓名,只剩下一排“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等等贬损的字样。墓碑还有遭到焚毁的痕迹,看来这个墓穴主人罪恶深重,得罪的仇家很多啊。

楚寒今往前走,留意墓穴形制,这墓主人生前至少是个族王。

一排长梯通往地面,沿路画着扭曲的符文,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越走,楚寒今越觉得极度阴寒,后背泛起一层凉意。

这些符文……一镇阴魂,二咒墓主人永世不得超生,极其阴毒。

多大仇多大恨?

楚寒今走到墓穴的出口,外面是一片荒芜到极致的山岭。借了月光堪舆周围的地形,果然,依然是最污秽不堪的“风水宝地”,下风下水,无依无靠,正穴占偏,坟头种满了参天大树。

无论如何,这墓主人如果生前不是大奸大恶,那就是得罪小人了。

楚寒今扫视周围,重新回到墓穴内。

他将墙壁间的蜡烛点燃,待到室内盈满了烛光,回到棺材前。

越临双手交叠在前胸,仍在沉睡。

楚寒今垂眸凝视他苍白的脸,心道:刚才在村子那么痛不欲生,现在又变成了这样,你的仇家是谁,而你……又瞒着我什么呢?

楚寒今升起一股疲惫之感,墓穴内没有下脚的地方,细视之下,仿佛只有棺材里的干净程度足够他躺下来。

跟越临同床共枕?

楚寒今垂下眼睫,觉得很难接受。

但与此同时,楚寒今忽然升起一股呕吐之意。

他手指扶着棺材边儿,轻轻掩唇,面色微微羞耻。

……恐怕是小孩儿要父君了。

思及此,楚寒今耳后浮上一层薄红,面无表情、神色庄重地回到棺材内,又一脸正色地躺在了越临身侧。

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宝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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