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盆里热气氤氲。

楚寒今端坐如山,而越临蹲在他身前。

越临这句话,声气极小,再回绝就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何况除了照料自己的身体,腹中的胎儿还有一份。

楚寒今思索再三,轻轻掀开下襟,道,“好,麻烦你看看肿了没。”

越临褪去了楚寒今的鞋袜,露出的脚足弓修长,瘦削白皙,指甲是微微的粉红,浮着青筋几缕,显得骨形分明,像是玉石雕出来似的玩物。

越临莫名弯了弯唇角。

这仙尊,穿上衣服是凛然不可侵犯的谪仙人,可脱了衣服,便是一具绮丽秾艳的玉菩萨。

但楚寒今本人丝毫没意识到他的念头,例行公事般点了点头,神色肃然:“肿了吗?”

越临手沿着小腿往下捏住足弓,轻轻摁到热水里:“似乎没肿。”

“……?”热水温度隔着皮肤袭来,楚寒今说,“不用——”

但越临轻轻捏住了他的脚趾。

——不用帮我洗。

这句话卡了一下。

指尖从足背滑到脚趾头,舀了热水覆盖,质感不同的皮肤相摩挲着。越临握着他脚的动作轻缓,指腹相触时泛起一股酥痒。

楚寒今挡着他的肩,将话说完整:“不用帮我洗。”

越临:“没关系,将来你弯腰不便也是我给你洗,现在先习惯。”

“……”又反客为主是吧?

楚寒今忍耐着说,“还是我来。服侍别人,不干不净。不必自甘奴婢。”

越临微笑,没有松手的意思,“寻常人家丈夫给妻子洗脚,怎么叫自甘奴婢?我要是与你无牵无挂,替你洗脚自然觉着屈辱。可你是我心尖上的人,还怀了我们的孩子,替你洗脚不是情理所然?”

楚寒今:“……”

“别有负担。”越临安慰完,重新捉住楚寒今白皙的双脚放入木盆中。

他掌心滑过足弓,再落到脚趾头,一根一根地轻轻捏在掌心和水轻轻搓捻。

楚寒今平常洗脚用热水烫,烫的脚心酥酥麻麻的,十分爽利,现在脚也被他揉得异常酥痒,可这两种感觉竟完全不一样。心口像是有根弦被拨弄着,越临的手指轻轻错过他趾缝,带起一根筋痒了,一下子传到脑中,让楚寒今白净的双脚忍不住颤了颤。

越临:“怎么了?”

好奇怪。

楚寒今镇定道:“……没事。”

脚趾继续被他揉捏。

越临的手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在他白皙的足趾间跃动,像弹一把美妙修长的古琴。

而随之带起的奇怪痒意在热水中还能被温度降解,等水渐渐转凉,揉捏的触感就更加明显。手指轻轻拂过柔嫩趾缝,痒得几乎让人心乱,楚寒今下意识地轻轻“嗯”了一声。

尾音微微上扬,极轻,像送出来的轻叹。

越临顿住手里的动作,抬眸与他对视。

楚寒今:“……”

什么?

怎么了??

越临脸色略显意外,猛地,楚寒今回忆起这一声,与那日被越临按在蔷薇花墙下听到的叹息之声……很像。

这是人们交合时发出的声音。

“…………”

“??????”

楚寒今秀挺的眉蹙起,极力想装作淡定,但脸上微微有些慌张。

他将白皙双脚从水中捞起来,仓促道:“不洗了。”

越临低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拿起干净的帕子,“好,不洗,我替你擦干净。”

一套得做到底,但楚寒今觉得别扭了。再被他握住双脚,僵硬得不行,被柔软干燥的帕子包裹时,忍不住踢了一脚。

“别动。”

越临像捉住两条乱蹦的鱼,握在手里。

他温声道:“刚洗完的脚不擦干容易生湿气,夜间也凉。再等等。”

他动作不紧不慢,缓缓的,甚至有些故意捉弄的意思,直到擦干了放到床上:“好了。”

“……”

楚寒今总觉得方才他在捣鬼。

但越临眉眼下掠,懒洋洋的,一副温良好心的模样,实在让他找不到挑毛病的借口。

楚寒今僵硬地道了声“谢谢”,掀开了床上的被子。

屋里只有一间房。

很显然,他要和越临同睡。

越临开门时阿玉娘便进来撤木盆,越临打水净了手,回头,见楚寒今一脸郑重地看自己。

越临:“怎么了?”

楚寒今面无表情:“你睡相好么?”

越临:“还行。”

楚寒今点了点下巴:“太差我会睡不着。”

“……”越临静了一会儿。

楚寒今这话多少有些看不起他。

他俩一起睡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能不知道楚寒今入睡的习惯?

门外传来一支轻缓柔软的歌谣,阿玉娘抱了小阿玉,坐门口哄睡,低声和小孩儿说话。

小阿玉咯咯咯地笑着,搂着她肩膀。

如此天伦之乐的场面,楚寒今轻轻叹了一声。

越临眉眼落下黯淡灯火,看他,“想起什么了?”

夜深,灯火暗了几重。

楚寒今记忆回到年幼时,母亲抱着他在溪水旁哼歌,夏天饿了就给他剥几颗莲子,清清爽爽的,十分合口。母亲声调清丽,唱歌好听,像鸟儿一样婉转动听,姨娘们没有不夸她的。

不过二十多年前那场仙魔之战,父亲母亲双双殒命,当时楚寒今还是个小孩儿,和很多失去父母的孤儿一样,被送到荣枯道的庇护所挣扎长大。

从那以后,除了师兄他便是孤身一人,月照离宫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人为他哼过一支小曲。

楚寒今垂下眼睫,将灯油熄灭:“没事。”

农家舍不得多点香油,他也替人家节约。陷入黑暗时,听到越临道:“你以前入睡一直要我给你吹曲,《杂花生树》,就是我从那时候学的。”

声音低,但是很清晰。

楚寒今怔了一下。

这是之前春宴交友越临吹的那一支。

他是为自己学的?

似乎瞥见了楚寒今意外神色,越临嗤笑:“我最不喜欢你跟我见外。”

“……”

楚寒今想问话,越临突然摁住他的肩,往下拍。

“有人来了。”

他声音警惕,沉沉的,将楚寒今的思绪全部拍散。

窗外传来长剑的啸声,混杂着凌乱的脚步。

黑暗中闪出一两片灯火,连绵扩大,变成一群火把。火把底下是一群穿着道袍的修士,佩戴者神武,急匆匆朝着这边走。

“是这里吗?”有人问。

另一个人说:“就是这儿没错!师弟到这儿失踪,只剩下一具尸体,肯定被这群为虎作伥的贱民害死了!”

那人吼:“来人!”

村舍门户洞开,但还有人没醒来。他一把火烧了柴门,在通天的火光中愤怒地叫喊:“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仙长!来了来了!”

“仙爷!仙爷深夜到访,有什么指示?”

村民在村口聚拢。

楚寒今看这热闹的场面,思索,“还是幻境?”

“应该是。”

越临靠着窗扉,垂眸看向人群聚集之处,眼底染着阴影。

楚寒今注意力被暴喝声吸引回去。

“三天前,我师弟到茯苓村刺探情报,说好下午便回,但到现在还没看见影子。说,是不是你们通风报信让那个魔头来抓他,好领赏?!”

村民哀声道:“哪有的事情呀,仙爷,我们哪里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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