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总觉得三丫年纪很小。
她回忆起梦境里的画面,难免叹息,就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福分,或者说还有没有时间,把小徒弟养成俊俏的少年郎。
然后给他找个好人家。
晏宁看向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概再过几日,她那位师尊凌华仙君就要闭关结束,这意味着谢不臣那条疯狗要被放出来,被迫作为替身的晏宁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此时晏宁的师姐云扶摇还不知去向,没从秘境回来,师尊谢不臣尚且能对晏宁有几分耐性,一旦正主千辛万苦回来,晏宁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无非是——
被刨丹,被断手脚,被囚i禁折辱。
永失身为人的尊严。
晏宁的神情越来越淡,晚风吹来的茶香也无法洗干净她梦境里的血腥味,恐惧是人之常情,晏宁微抿唇,目光破碎。
她一向佛系,是因为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修真界里,没有一样是完全属于她晏宁的东西。
就算是自出生起就伴随着的破刀,那也是属于原身的。
她穿书而来,命数单薄,即便想反抗,也只能把心思压在平静的表象下,徐徐图之。
收徒就是一种反抗。
就跟买彩票似的,能不能在关键时刻起点作用也未可知。
而她本身,柔体的改造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她最需要时间,最缺的也是时间。
晏宁甚至不敢过分努力。
她那位师尊的占有欲极强,若知道她存了逃离他的心思,想让自己的羽翼丰满,谢不臣一定会亲手折断她所有的骄傲。
就像梦境里一样。
晏宁下意识收拢手指,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做个自给自足的小厨子,可惜现实再一次不允许,在命运的洪流面前,她的憎恶或喜欢并不要紧。
晏宁眨了眨长睫,天色全黑。
她习惯了接受,明白人越长大就越没有任性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还是要微笑度日,不辜负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晏宁收敛好情绪,侧着脸,同不知从何时起自搬板凳坐到她身边的小徒弟说:“三丫……”
“平平安安,健康快乐的长大吧。”
*
第二天,朝阳洒落在‘不知春’的每一棵茶树上。
谢琊从晏宁给他安排的新房间醒来,一看时间,正好辰时初,与七杀门的创立初衷不谋而合。
收拾好后,他推门而出,师兄们的房间里都没有人。
小竹楼里只能听见晏宁做早膳的声音,他循着香气走过去,门是敞开的,谢琊仍旧敲了敲。
晏宁回头,带着似雾般的烟火气笑道:“你还小,多睡会能长高,听话。”
晏宁的声音很温和,不是刻意,就像暖流潺潺涌动。
谢琊闭关多年,很少在晨起时与人交谈,他清了清嗓子,道:
“早。”
晏宁愣了愣。
她揉面的手停顿,温柔地纠正他,“要喊师父,说早上好。”
小徒弟这高冷的语气,简单的字眼,像极了领导巡视,好像他才是辈分高的那个。
晏宁用心教道:“三丫,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礼貌,知道了吗?”
谢琊只能点头。
返老还童之前,他站在修真界的金字塔尖受人膜拜,所有弟子都视他若神明,来小重山求见他的人都对他有所求,总是客客气气的。
作为祖师爷,谢琊很少有纡尊降贵的时候。
他为人清傲,不肯花心思在修炼之外的事上,很多时候还是谢寒洲替谢琊处理琐事。
想到大外甥,谢琊不禁问道:“师父,师兄他们呢?”
晏宁正在捏灌汤包的薄皮,手法熟稔,谢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听她说道:“大头和二狗下山了,去镇子里给凡人做好事。”
谢琊后知后觉,他创立门派时,定了条规矩,每月十五那天,门中弟子要下山行善事,男弟子必修,女弟子选修。
且不能使用灵力。
祖师爷的初衷是想弟子们无论修为高低,都保留恻隐之心,不要以为成为修士后就与凡人天壤之别,飘在云里雾里找不着北。
晏宁也有所耳闻。
这是实践课程,很重要的学分。
她对小徒弟说:“放心,师父虽然指望你,但不会揠苗助长,等你十五岁后再下山。”
谢琊眨了眨眼睛,从昨天傍晚的时候他就发现,晏宁这位徒孙对时间格外敏感,她的语气总是像她活不到那个时候一样。
谢琊不理解,却生了怜悯。
从她说出那句祝词开始。
谢琊从小到大都是第一梯队的佼佼者,所有人都盼着他学有所成,修为速增,成为修真界的顶梁柱,却没有人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康快乐的长大。
然而一个自己都可能没有明天的姑娘,却希望天道施福于他。
谢琊静静望着晏宁的背影,纤细,单薄,却又挺拔。
就像他种的梨花,素净高雅,敢与冬雪争皎洁。
谢琊垂眼,弯了弯唇角。
祖师爷也是凡人,也有心。
不可能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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