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欢低垂的头终于缓缓抬了起来,眸中霭意浓稠欲滴,像是对身前的周拂宁,又像是对她记忆中那位与周拂宁眉眼相似的人。
周拂宁与叶妃娘娘不只是样貌上的相像,聪慧亦是,瑶欢心内感叹,既然被周拂宁看穿,她也不继续隐藏,只要她一直守在周拂宁身边,就总是会被知道的。
“叶妃娘娘于我有恩,且是活命大恩。”
“所以是为着我母妃之恩而照顾我?皇后让你随我和亲你不曾反抗拒绝也是为此?”说着话,周拂宁秀眉已悄然蹙起,她语气不大确信,又像是不敢相信,“又或者,这是你向皇后求来的?”
瑶欢抿唇一笑,“公主心思玲珑。”
这是默认她第二种猜测,能作为掌事姑姑随她和亲冀国,是瑶欢亲自到北齐皇后面前求来的。
周拂宁的心在颤动,喉头发痒,眼眶泛热。
“这……”话出口,才发觉声音也被哽咽之意浸染得有些低哑起来,她清清嗓子接着道,“这样做值得吗?为了还一命之恩,还是也许早就无人记得的恩情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瑶欢若是留在北齐皇宫,以她巧妙心思与为人,定会比现如今未卜的前路好,可她却放弃了。
母妃早逝,她也从未听母妃提过这件事,或许这对瑶欢来说重如山的恩情只是母妃眼中的随手之为,她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所以只要瑶欢不主动说出,她无从知晓。
如果不是她问,瑶欢也确实没有主动说出的意思,不过不是为了埋没这份恩情,反是让她心内无徒添的负担。
她放眼看着瑶欢,面上眸中,皆是对她的爱怜,面对她的追问,她唇抿得更紧,久久,她声音极轻却蕴满力量。
“我记得,就是值得。”
几乎是下意识,周拂宁右侧握着香囊的手紧了紧,被瑶欢的坚定所感染,她惊愣中一时无话。
为什么?她总想找出让瑶欢不要如此执着的理由?是觉得背叛只要有一次就够了?
在她张口也不知说什么时,瑶欢紧接着道,“叶妃娘娘护了我许久,她没办法护住的公主,自然该由我来护。”
“公主可以不信我,可瑶欢不会离弃公主。”话音落,无需多么慷慨激昂的语气,已然掷地有声。
思虑的事情渐多,暂被汤药压制的病意与困乏一股脑儿又涌上,她眼前晕眩一瞬,身子摇摇欲坠。见状瑶欢也顾不上还要再说些什么,连忙上前将周拂宁扶到床榻。
“日后还有很多时间与公主细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身子养好,才好去面对这深如冰潭的后宫和人。”瑶欢劝说道。
周拂宁点点头,瑶欢将她安顿好便借言要去给她煮碗清粥出了屋,留她一人躺在榻上。
细嗅便能闻见屋内陈年朽木散发出的味道,果然是今日加急打扫出来的,周拂宁心内如此想着,眼睛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周拂宁只记得接连做了好几个不好的梦,并不记得梦的内容,中途瑶欢将她叫醒喝了药又继续沉睡,醒来时,她只觉身酸体乏。
坐起身来,她伸手揉捏后脖颈,想驱散些许酸累,但效果不怎么明显。
“是谁趁我睡觉时打了我。”她嘟嘟囔囔。
听到动静进来的春玉轻笑出声,她将手中的盆放在榻边的架子上。
“哪里有贼人敢打公主,公主这一觉睡得虽长却不安稳,故而才觉越睡越乏累。”
自言自语被人听了去,还被打趣,周拂宁脸微红,脖子缩了缩。
她问,“现在什么时辰?”
“才卯时初。”春玉答道,“昨儿公主歇得早。”
“瑶欢呢?”
“瑶欢姑姑说公主睡得早必然也起得早,吩咐奴婢在外间候着,昨夜公主只喝了药并未用膳,姑姑怕公主起身饿肚子,现在正在厨下忙着呢。”
周拂宁睫羽垂下,“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去做就是,何必劳累她。”
跟她来冀国的宫婢,除了瑶欢和春玉她留着贴身伺候,其余的皆被她打发干杂活去了。
春玉似有意替瑶欢说话,“瑶欢姑姑是怕她们笨手笨脚做不好,公主尚在病中,吃食自要精细些。”
周拂宁一怔,然后点点头,掀了被子下榻。
春玉替她拧了帕子净脸,又递过水来漱口,不一会儿瑶欢就端着托盘进来,顿时一股药味儿充斥整间屋子。
正在穿衣的周拂宁屏了口气后干脆直接捂住,小脸紧皱。
“公主的烧虽然退了,可还是要喝药,若是嫌苦,可以先将粥喝了。”瑶欢道。
眉头缓缓舒展,周拂宁的手也放下来,待衣裳穿好,她径直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咧咧嘴,脸又重新皱在一起。
瑶欢早有准备,拿出一颗杨梅糖递给她。
杨梅糖,让周拂宁不由自主想到秦越,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她没有接,“不必。”
但她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句,“这糖是……上次那袋?”
嗯?瑶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接着她便明白,点点头,上次周拂宁扔给她没吃完的。
这杨梅糖,是真好吃,酸酸甜甜,是一番滋味。
周拂宁没再说话,端过清粥小口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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