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刘乐阳听得清晰,眼珠子一转,就像过去八年的任何一天,抓住一切机会。
她用只身边站着的人能听见的声音,暗自呢喃道:“本就是为了生阿弟才入门,怎么身子就这般弱。”
类似的言语,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刘之成不觉又想起了压在心头刻意忽略的旧事。
才纳了良妾入门,女儿似乎就看着身体不好的良妾,一脸迷茫地问自己,和现在像极了。
女儿似想不明白地问:“耶耶,听说女子生产是闯鬼门关,夫人选这个良妾入门,是不是想人没了,还能将她的侍女给耶耶呢?或者是没了良妾,这生的孩子即使寄名给我阿娘,但还是得夫人抚养,大家可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呢,这样还是最亲夫人。”
不过八岁的女童,怎能说这样的话,却不等自己怒斥,女儿又害怕的看着自己问:
“阿耶,夫人会不会为此不喜欢女儿呢?女儿当时听到要侍女生弟弟,好给我们二房顶立门户,可是想到外面的小伙伴们都看不上婢生子,再说继承大房的阿兄可是嫡子,我们二房就算不是嫡子,也至少得良妾生的。所以女儿才会在阿翁和大家在一起时,求阿翁给阿耶找个良妾。”
说着嘴巴一嘟,低头道:“要知道这样会惹夫人不喜,我可能就不多嘴了,而且那日阿耶责罚好重,女儿手都被尺子打肿了,可疼了。”
看着当时女儿一脸天真的样子,只想到这大概是所谓的童言无忌吧。
但有时正是不经意的言语,倒真揭露了真相。
或是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就容易长成参天大树,变成了一种真相。
不触碰还好,稍一触碰,就会想起这种真相。
以上旧事闪过脑海,刘之成一贯温和的眸子少有的有些晦涩暗沉。
到底是多年的枕边人,王氏是了解刘之成的,何况就是这个良妾成了他们最初的隔阂,她可是听见了刘乐阳再三提及良妾,又见刘之成忽然沉默起来,心中一紧,也忙不迭站起,强颜欢笑道:“时辰不早了,人也来齐了,可是该走了?”
话是对着主位侧坐着的薛氏道,余光却注意着刘之成。
有些事要见好就收。
刘乐阳这就抬头露出懊恼的神色,好似自己怎么在这样的日子提及过世的人,随即又似故作坚强般展颜一笑,也对薛氏道:“阿嫂有三岁的小侄儿照顾都来的这早,侄女却最后一个到,让大家都等久了,是侄女过错,可再不能误了时辰。”
说完,刘乐阳又朝王氏微微颔首。
她这一番话可是附和了王氏。
刘之成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深吸口气,忽而不敢看女儿明亮的眼睛,不觉低下了头。
刘乐阳看着笑容不觉扩大,外柔内刚,将一切忧愁委屈都深藏在心底,想想都为自己感动。
这一看就是二房一家人都愿意走了,薛氏也乐得告一段落,刚才可看了好一番官司,但也不当这个时候,好在侄女也懂事没继续下去,这便点头道:“是该走了,今儿去的人多,再晚些估计得堵车了。”
正如薛氏说的,今儿去的人多,估计全长安有一半的车、马都往南郊的芙蓉苑去了。
朝廷再是势微,哪怕不仅有势力最大的河朔三镇,乃至西北、西南疆诸镇都实际上早不听朝廷辖制,但在长安、洛阳两京之地,朝廷目前还是有绝对的统治权。
只见位于曲江南岸的皇家御苑——芙蓉苑,处处可见皇家的气派威严。
铠甲鲜亮的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在御苑外,即使此时入口处车水马龙,禁卫军仍一个一个严查入苑,一旁还有御苑的杂役疏导马车,以及唇红齿白的小内侍、小宫女上前引路。
一切井然有序,又透着皇家的森严气派。
待勘验过象征身份的鱼符和个别才有的请帖,进了御苑内,只见红墙青砖,亭台楼阁,奇花异草,草木扶疏。
又见或身穿大紫大红,间或少许绿色等色泽鲜艳官服的官员们,还有穿红着绿的夫人、小娘子们,大家三三两两的穿梭于红墙青砖之间,真是盛世之景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是经过了匪夷所思的重生,还是今年新年的宫宴因为圣人下旨罪己办得十分寥落,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宴会盛景,刘乐阳难得有些悲春伤秋的感慨,顾不得一路上投来的瞩目,只暗自感慨有些恍如隔世了。
不过这样的繁盛真是太喜欢了。
都顾不上瞧一瞧路上可有顺眼的儿郎,或是瞄一眼可有比自己装扮更好看的小媳妇小娘子们,刘乐阳就一路光顾着感受今日的宴会气氛。
今日宴会也确实规格不一般,设在了芙蓉苑最宏伟的一座殿宇——紫云楼。
长安城内南郊最有名的就是曲江,始于先秦皇家修建,又经过数个王朝的修葺扩建,方有了如今的规模。
曲江风光秀丽,水系统浑然天成,甚至还是长安城南各坊的水来源之一。
这里可不仅是皇家御苑,更是长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平民,趋之若鹜的风景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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