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之前。

雪白的翅膀从天空缓缓降落,戎装从不离身的绯天站在宫门前看了一眼自身穿着,确认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后,便是准备向里面走去。

脚步刚起却又停下。

她看着从街道拐角走过来的白袍中年人,目光露出一丝柔情,又极快敛去,朝着他说道:“佛篆,君上也叫你来的吗?”

天祁门还有一大堆事,他应该不会没事来王宫的。

佛篆走到她面前,面色如往常一般沉稳,但依旧有一丝难掩的疲倦,轻轻说道:“是啊,我早就来了,不过君上让我等到你来了再一起进去。”

“君上么”

绯天笑了笑,那从小看到大的少年终于是能独当一面了,无论自身还是背后的神主,都给那个人很大的支持,她也不用像以往那么操心了。

沉默半响,绯天又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还没有恭喜你成为新的天祁门大祭司。”

佛篆扯了扯白色的道袍衣袖,展示了一下新的服装,说道:“道袍都换了,天祁门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君上说过,天祁门应该是掩藏在老旧历史典籍中的文献,而不是出来刻画神主君上威严的大嘴巴。”

绯天忍不住一笑,君上回来之后,得确跟变了个人一样,说话方式都那么奇怪。

佛篆也笑道:“君上跟常人的确不太一样,不过这样也好,神道本就存于人心,又怎么能是去念叨几篇祭文,读几片事迹就能明悟的呢?”

“我会努力做到君上说的一切的,让宿川无神。”

天祁门一直把神道当做毕生信念去侍奉,却从未想过,真正的神是不需要凡人侍奉的,也只有人们编造所谓的伪神,为了那虚无的威严和权力,才会愿意吸取信徒的香火,达到自己的某种意愿。

佛篆自认为那日在广场见到了那亮起的彼生柱,宿川的星图相连间已经证实了玲珑的神主身份,果然啊,真正的神又怎么会在意凡人编制的条例呢。

佛篆觉得恩师大祭司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产生欲念,从经文典籍中找不到自己的神开始,它们就开始编写自己想象中符合自己主观认知的神。

可惜的是,神主真的出现了。

这次是真的。

不再是典籍。

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天祁门被真正的神主和君上所厌弃。

“宿川,无神”

绯天微微皱眉,看着神色自然的佛篆,联想到了当下时局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乱世怎么可以放弃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呢。

不过一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缘由,便是又收敛起心思。

“先进去吧,君上还有神主等着我们呢。”

绯天无法去质疑一位已经掌握了实权的君上,一位背后有着神主依靠的君上,若真的如此做那只是给自己人添堵。

当了近十年的首相,尽管她的政治智慧算不上多么高明,但至少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还是分的清楚的。

有疑问,有意见,私底下向君上请示就可以了,但总而言之,她不会在公共场合去宣扬质疑任何那位年轻的君上的话语。

这是宿川复兴荣耀的必经之路,她不允许有任何的人阻拦,包括她自己。

终此一生,绯天除了身旁的佛篆稍微撩动情绪外,就已然全部奉献给了君上还有族人。

值守的铁卫自然认得二人,别说内宫早已有宫女出来报备过,就算没有,他也不敢拦着当下时节没有任何权力阻碍的二人。

两人穿过宫门,廊道,一直走到最深处的庭院。

环境以往差别不大,宽大,别致,四季如春。

没有正阳殿上那对于诸侯彰显神秘威严和距离感的遮掩,年轻的君上翘着二郎腿,斜躺在软垫上,随后粘起一块吃食丢进嘴里,砸吧砸吧的舔着嘴角,丝毫没有一个上位者该有的样子。

旁边,穿着白衣束腰长裙的女子则是饶有兴致的拿着书本,看着不知名的野史小说,若是目光能过倾斜过去到她的视角,就会发现,上面的内容可不是什么孤本,典籍,诗经类的增加学识文雅的文字。

反而是一些坊间的话本小说,有人妖相恋的,有落魄公主流落凡间被帅气大侠拯救的总而言之,似乎有些掉神主的档次。

凉亭本应该安静无声,只有那偶尔响起咀嚼零食的嘎巴脆响,还有那女子不满的想要去踹两脚的眼神。

压下眸子,绯天和佛篆恭敬行礼。

“君上,神主。”

绯天收敛着神色和有些奇怪的心绪,还记得那日,年轻的君山回来之后,带着的那个女孩,说她是神主,天下最尊贵的人。

她想要辩驳,质疑,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要劝诫年轻的君上不要痴迷所谓虚无缥缈神道,而应该注重自身内在培养,修身齐家治国韬略,种种古老的振奋人性的话语,都曾在她嘴里说出。

那年轻的君上,没有跟以往的那十年间一般,振奋,激励,颓然,懊恼这等种种表达自己处在好或者不好的状态的个人情绪。

他只是在介绍了身旁女子身份后,就自顾自的埋头走进藏经阁,带着她的神主女孩,两人在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但想来是看书,回忆那些王室古老的神主事迹。

他从没有着急的向着自己解释,他只是履行着属于自己身份的权利,诏令下达,听或者不听,全然在于自己。

没有愤然,没有赌气,他就是那么简单直接。

王只需要下令,而不会因为臣下说了什么而影响自己的决定。

于是,几日前的广场异象之后,一向只相信自身的月翎族又多了一個信仰,那对神主的美,对神主的恩赐的祈祷。

“两件事。”

年轻的君上伸出两根手指在他们面前。

绯天和佛篆恭敬的听着。

“第一,过几日我和玲珑会南下平亭,别管我们去做什么,你们两个需要做的就是坐镇诏都,不要生乱子就行了,其它的等我消息安排。”

绯天和佛篆下意识的抬起脑袋,想要出声劝阻,还未等开口,一个红色的小册子又被君上从前面轻轻扔了过来,两人一人接住一本,君上又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孤,以宿川之君上的身份,为你二人赐婚!”

“什么?”

“君上这我”

绯天惊慌失措,那第一件事造成的想要尽着最后一点旧老臣下劝导君上的心境荡然无存,眼睛只有那本红色喜庆的诏令,还有那倏然跃起就无法平稳下来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从心脏传递到脑海传递到雪白的羽翼

佛篆再也不复方才沉稳面色,那面对天祁门旧老条例,一件件拆卸解释的镇定自若不见分毫,神道经典阅读上千,在外瓢泼数年见识全都宕机封存在脑海中,千言万语都想要喷涌而出,却又戛然而止。

不知道该如何。

答应不答应,似乎不对,绯天还有自己哦,不对,这是诏令来着,也不是

那雪白羽翼不受控制的雀跃的弧度,佛篆看在眼里,一切话语噎在了喉咙,想要表达些喜悦,复杂,或者应该尽到一些臣子的职责说一些不在乎儿女情长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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