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向来看病仔细,把脉把了几分钟后回头朝堇笙点点头,示意她上手。

王春灵一点也不抗拒,还朝堇笙的方向挪了挪。

刚才周老叫她伸舌的时候堇笙已将舌象记在心里。

这会儿只认真为她诊脉。

王春灵抬眼撇了下周远渡,忽然有些疑惑——她前几次找周老看病,周老把完脉就开始开方子了,可今天却一直坐在原地不动,还亲眼看着那小姑娘给她把脉。

难不成真收着得意弟子了?

堇笙把完脉,刚抬起手就见周远渡又递给她张白纸。

眼神示意她开方。

堇笙心领神会地接过纸,后面的温暄又默契地递来支笔。

王春灵:?

……你们说话了吗我好像听不见?

没多久堇笙便拟好张方子,双手呈给周老。

周远渡推了推花镜,仔细瞧起药方来,神色甚至可以用郑重二字来形容。

“……”王春灵看得两只手晾在脉诊垫上都忘收回去了。

这国医大师不亏是国医大师啊!教学生都教得这么认真吗?

还让学生先开方,这一会儿是不是要现场批改作业啊?

这俩小姑娘能拜周远渡为师可真幸运!要是有下辈子她也要学中医!

就是不知道周老会不会收她……

患者内心戏上演得欢畅而忐忑。

周远渡却看方看得入神,差点忘记这个人的存在,苍老的手忽地一拍桌子:“妙啊!”

王春灵:???

说好的批改作业呢?难道是得了满分?

“小笙啊,”周远渡扭过身,举着方子笑容可掬地问,“你这回改变思路了?说来听听。”

见周老发问,堇笙便也大方地分析起来:“稍有改变,但不大。”

“先看症状,这位患者主要表现为喘咳气逆、难于平卧,心悸失眠,以及她全身可见轻度浮肿……再看舌脉,舌胖而暗,有瘀点瘀斑,舌根却厚腻,脉象沉、细、涩……总体来看证属水凌心肺,却又兼见痰湿内蕴、脾肾两虚。”

周远渡内心的钦佩简直溢于言表。

想当年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可没有这本事啊!师父叫他把脉都把不全,舌象也看得懵懵懂懂的……后来也是经过多年学习积累才慢慢开窍,有了如今国医大师的称号。

而这年轻人……真是绝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吧!

堇笙略作停顿,又不疾不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患者小时候除贪凉外,应该还得过心肌炎、或是肺炎这类的疾病吧?大概七八岁时的样子,或许当时医疗条件有限,自以为症状缓解了,实则没治疗彻底就落下了病根儿……”

“对!!!”

——这回换王春灵拍桌子了。

“对对对!”王春灵瞪大双眼,脸上挂满震惊的笑容,就差起身问句“大师您咋算出来的”了,“小姑娘说得太准啦!我七岁那年的确得过心肌炎,当时住了好几天院呢!那个年代哪儿像现在啊,家里人也什么都不懂……”

她激动地看向周远渡,竖起大拇指:“真是名师出高徒!这事儿我都没跟周老您提过吧,您这小徒弟年纪不大还真厉害!可得好好培养培养,人才!后生可畏啊!”

堇笙:“…………”

周远渡也是没想到。

除了他师爷,他还没真正见过谁能把患者几十年前的老病根子给挖出来。

冥冥之中,他感觉心中那个疑惑更深了……

温暄坐到电脑前按周老的指示录好药方,王春灵拿着方子兴奋地离开。

虽说是学生先开的药方,但她亲眼瞧见周老又在病历上重新开具了张方子,这才放下来心来,毕竟学生再了不起,那吃药还是得吃老专家的——只是她不知道,周老就是按堇笙的原方照抄一遍罢了……

之后的一上午,周远渡都按这个流程让堇笙开方,两人配合默契。

周老看完她几十张方子,又听她解释那么多。

就只觉得……一例两例是巧合,这么多还能是巧合吗?

他不信。

临近中午休息。

周远渡关好诊室的门,犹疑片刻,语重心长道:“我们华国医学啊,自春秋战国就已逐渐形成学术流派——既有师承,便有学派,像河间、易水、寒温、汇通等等这些,都是传承至今的著名学派。但是……”

他话语微顿,凝神注视叶堇笙的表情:“还有一些身怀绝技的中医流派,很不幸……现如今已经失传。”

堇笙蓦地一顿。

周老是从药方里看出什么了吗?

年过七旬的周远渡慢慢摘下花镜。

犹豫半晌,嗓音沧桑道:“且据我所知,叶氏就算传男不传女他也不是这么个路子。所以小笙啊,你这方子是从哪儿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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