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所说的异动在烟花炸开的同时,便开始了。尹婵站在二楼阑干,最先看见的是客栈一带本在做生意或闲逛的百姓,发现上空信号后,宛如受过严苛的演武备战,人群飞快疏散,城门乃至一扇扇房屋尽皆掩上。
不出半刻,满街空无一人。
她惊得捂住唇,说不出话来,恍惚看见一城训练有素的兵将。须臾又见数十名着常服便衣的男子不知从何地飞来,齐齐站在客栈下,目视楚楚。
楚楚声音一冷,道:“城内有贼人,欧阳大人被掳,尽快寻来。”
“遵命!”众人抱拳,旋即飞身离去。
吩咐完,楚楚继续安抚尹婵:“小姐且宽心,不会出事。阿秀姑娘初到原州,人生地不熟,贼人岂会冲她而来。”怕是让欧阳善连累了,楚楚暗想。
果然,在尹婵提心吊胆之际,贼人已被缉拿。
尹婵站立高楼,清楚看见那几名常服男子将贼人从远处深巷带出,旁边跟着的,不是阿秀和欧阳善,还能是谁?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立刻和楚楚下楼。
还没走近,便见欧阳善掸掸袖子,冲着哭花脸的阿秀无奈道:“姑娘,在下早说过不会有事,怎还哭着,这不就没事了么。”
端的是从容淡然,若非蓬头垢面实在狼狈,好似被掳走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阿秀才不理欧阳善,跑向尹婵:“呜哇哇小姐……”
尹婵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
扶着阿秀连声安慰,末了,惊觉她周身有许多血迹,也沾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尹婵大惊失色:“哪里受伤了?”
阿秀抽抽噎噎道:“没、没有,是那个坏人的血。”
她口中的坏人,在深巷躲藏时被楚楚派的人击伤,此刻已经失血昏倒。
欧阳善发冠不知掉去何地,束发凌乱散开,金贵的湖蓝锦袍破了几个大洞,衣衫褴褛,袍服也是点点脏污,回到了尹婵初见他时的落魄情状。
他长叹一声,对楚楚说:“先带这个土匪回官邸。”
楚楚咋舌:“是土匪?”
“没错……”欧阳善欲哭无泪,摊手如实交代,“我识得他,正是那日把我绑进土匪窝的。”
随后看向尹婵,回忆往事不由悲凉,桃花眼眸噙着无比的委屈:“拼死逃出来,若非在谷城外偶遇小姐,怕是连原州都回不了了。”
尹婵方才得知,原来那日欧阳大人的惨状,全系眼前这土匪。
掳绑欧阳善兹事体大,需押进官邸再行严查。
“奴婢先送小姐回谢宅?”尹婵袖口被阿秀沾上了血迹,楚楚皱眉,“小姐且沐浴更——”
还没说完,敏锐地听到一声声急乱不堪的步伐。
官邸旁的巷口,谢厌发现烟花信号,知是楚楚放的,疾步寻来,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尹婵。
未等询问,白底浅绿裙裳上的点点血迹撞进他眼里。谢厌瞳仁猛缩,呼吸在同时一低再低,晴空宛如降下雷鸣霹雳,直劈得他脑子空白。
她受伤了?
除了楚楚,旁的人暂且没有发现谢厌的身影,他身形一半掩在官邸旁的墙侧,正被古树遮蔽。
楚楚眼睛骨碌一转,握住尹婵的手腕,细看她袖口斑斑血迹:“小姐且慢。”
尹婵:“?”
楚楚在她耳旁小声道:“眼看天又要黑了,奴婢先前的提议,您可有打算?”
太阳登空,晒得周身暖和。
再怎么也得几个时辰后才入夜。
可尹婵顾不得去想黑夜,闻言,下意识要堵楚楚的嘴。
怕被阿秀听见,拉她往旁避去,面色涨红,心里装着一面沙场军鼓,擂鼓怦怦不停。压低声,又羞又恼地嗔她:“楚楚,快别说了。”
楚楚闲懒地耸了耸肩:“罢了,左右主子屋脊、树上、荒郊或山洞哪没宿过,那院虽破旧,却也能容身。”
尹婵连忙点头,是嘛。
“只怕夜里做噩梦,白日又得拿宋鹫出气了。”楚楚唉声。
尹婵稍怔:“什么噩梦?”
楚楚掩唇故作惊讶:“是奴婢忘了和小姐说?主子幼时便被扔在那院自生自灭,吃的是院里的土和树皮,喝的是莲塘的泥水,日夜难眠,每每噩梦。”
她无奈道:“这便罢了,总归习惯,可怜宋鹫跟着主子,常被波及。”
说完,楚楚貌似放弃劝她,悠悠抬步打算去阿秀那边。
刚动手腕便被拉住,楚楚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回头正色道:“小姐?”
尹婵紧张地攥起楚楚的袖子,心头那点战栗直往脑子里窜,烧得她心不在焉,魂不附体。
官邸路口的穿堂风打进单薄的衣衫,却抚不平那簇火苗。
尹婵不知不觉已红霞生脸,硬着头皮,咬唇望楚楚,嗫嗫嚅嚅开口:“我、我怎么说啊……不会。”
楚楚唇角勾起:“这有何难。”
眼睛不停飘向沾血迹的袖口,不言而喻。
尹婵循着她的视线垂眸,一时默然,那里血迹斑驳凝固,看着很有几分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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