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子没见,晁鸿祯与先前没什么不同,仍是那幅乍一看温良无害的模样。发现自己与陆齐光四目相对,他咧了咧嘴,自以为魅力无穷地向她抛了个媚眼。
陆齐光觉得好笑:他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
她难得发了善心,回给他一个娇柔的笑靥,便不再注意他了。
祝酒与祝词结束后,应由尚仪局为生日宴献上才艺。
众目之下,两名女官走上殿来,一左一右,横抱一把梧桐木琴,端端落于殿中。
三年前的生日宴上,尚仪局的女官已为陆齐光演奏过大梁的名家名曲。如今又见长琴,陆齐光一时猜不透,这回的才艺是要搞什么花样。
可这两名女官并未演奏,而是将琴放好,就缓缓退下。
众人心中生疑之际,东侧玉席中,一条纤长的瘦影缓缓立起——陆玉英身着一袭绛紫短襦衫裙,身裹薄纱披帛,站出席外,徐徐走上殿来。
她的容貌虽然不及陆齐光,却也是柳叶眉、樱桃口,称得上出众。
此刻,陆玉英的神情全然不见先前的傲慢,反而是十分的温柔恭谦:“阿耶,今日是长乐的生辰,且让儿臣为长乐献上一曲,可好?”
面对此情此景,陆齐光难掩惊讶之色。
她虽然知道,陆玉英的琴技确实不错,但她更清楚的是,凭借着陆玉英与她的交情,根本没有特意为她演奏一曲的可能性。
梁帝淡淡地扫了大女儿一眼,转而向陆齐光问道:“长乐,你以为如何?”
陆齐光低头应答:“自然是好的。”
她想,不论陆玉英为何突然心血来潮,听首好听的琴曲总归不亏。
陆玉英眸光刹那一暗,当即俯身微拜。她没有多言,只是落座琴前,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纤纤素手,轻轻地拨弄琴弦。音声顿时如潺潺流水,涓涓涌入在场众人的耳畔。
才起了个头,陆齐光就听出来了:陆玉英演奏的曲目,正是名曲《玉竹词》。
这首《玉竹词》,是她年少时与陆玉英一同学习过的曲目。
世人只知长乐公主美艳无双,却不知陆齐光其人不通音律琴技。幼年学琴时,她常把教习的女官气得面红耳赤,甚至还叫元宝去帮她顶考;相比之下,陆玉英则比她优秀得多。
陆齐光上回听陆玉英弹《玉竹词》,还是十岁大的时候。如今一转眼,她已及笄立府,陆玉英的琴技相较儿时也精湛不少,甚至比曾经的教习女官还要出色。
陆齐光抬眉,目光徐徐扫过列席之人,只见众人无不侧耳倾听。
她逐一扫过那些或专注或痴迷的面孔,终于在一干听琴的文武百官之中,看到了牧怀之。
牧怀之的表情仍是那样冷,像在雪雨里浣洗过,绷着冰冰凉凉的一张面。他神容淡薄,气质傲然而不可侵,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更有不同的是,旁人神情陶醉,牧怀之却眉宇微蹙。
仿佛这琴声并不是柔婉的《玉竹词》,而是肃杀的《破阵曲》。
陆齐光觉得奇怪,可当前场合,她并不能问出口。
很快,牧怀之也发现了她。
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他收起了锐意,一双眼中只余温柔。
陆齐光沉默。
不知为何,她的面颊又开始隐隐发热。
此刻可是宫宴,后头还有揭露晁鸿祯的计划,容不得半点闪失。
在莫名的羞赧之心引发更多的麻烦之前,陆齐光仓促而心虚地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陆玉英的手指飞舞琴上,行行进进,转眼便来到一曲终末。
直至她动作停歇,琴曲终了,余音依然久久绕殿不退。
甘泉宫全场先在静默中滞留了一会儿,紧接着,便自四面八方响起了掌声。
陆玉英从琴前起身,向着周围诸人微微低首致意。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陆齐光的身上。
“长乐。”她柔柔一唤。
陆齐光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有些惊讶,却仍应道:“长姐请说。”
陆玉英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抬起手臂,轻轻击掌两下。
方才那两名抱琴的女官又走上前来,将另外一把长琴安置在陆玉英那把琴的对面。
琴架好了,她才颇为感慨道:“当年你我一同学琴时的情景,至今我仍历历在目。常说大梁女子四艺,是为琴棋书画。想必此间种种,你当比我更加精通、更加懂得。”
陆玉英微微一笑,话语之中终于现出些许锋芒:“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是宴上独一无二的主角。借着此番良辰,长乐也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琴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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