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礼被抓,宁微早在第一刻便想办法压下风声,可是没用。莫继党羽在军中不是一个两个,甚至开始暗自鼓动手底下的士兵,早日投降,免得送命。
宁微一连杀了好几个中层将领,这才稍微压下了士兵里躁动的情绪。
可消息还是走露到胡州州城里。
莫继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天一夜,第二日,他赶往温珣的住处。
温珣听到前方派送来的信报,心中一惊,马上发觉不好,揉揉发疼的脑门,连忙吩咐手底下的人密切注意莫继的动静,这头他正在驿馆中央的天井院内处小声交代需注意的事项,前方已经传来闹骂声。
一个下人跑了进来,“公子,莫、莫将军闯进来了!”
温珣出院外一瞧,莫继身穿战甲,手拿红缨枪,脚下虎虎生风朝这处赶来。银枪一扫,小厮仆从避之不及,无一敢上前阻拦,莫继见着人,大喝一声,“温珣!”
温珣心里急声骂了句娘,撩起下摆,连忙绕着院墙往驿馆后门跑。
后面又传来好几声唤他的声音,温珣哪里敢应,脚下不停,拉开后门,穿过小巷,跑到街上。
彼时正是清晨,胡州因着战火逃了不少人,街上只有寥寥数人,温珣也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就是往前冲。可这平日里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日的身子,才刚跑过一条街,气就喘不过来了。
后面又是莫继一声高声叫囔,温珣猛地提起一口气,又跌跌撞撞跑了半条街,脚下越来越吃力,脑壳差点被冬风凌迟成碎片。
左脚一崴,温珣差点磕在某个府院门前的石狮子上,他吓得连忙往边上一倒,滚在雪地上,再也使不出力气站起来了。
后头莫继翘着胡子,怒目圆瞪,也追得气喘吁吁,但手里稳稳握着红缨枪,看那架势,誓要把他钉死在这地上。
“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君子,动手……不动口……不不不,不动手……”
他仰倒在地上,手无力地挡在身前。
莫继蚕眉倒竖,喘气声都掩不住他满身散发出来的煞气,长·枪一扫,尖锐的枪间直抵对方的喉头,怒喝道:“你跑甚!”
“我……诶?”温珣呆呆地眨眨眼,错愕地看着他。
“我来请辞,你为何非得跑开!”
“不是,大哥,大爷,你这副样子,像是来请辞的么!”温珣瞪大了双眼,攀着石狮子从地上爬起来,手上上下下指了一遭,“谁不以为你是来杀人的。”
“我杀何人了,为何要杀你!”莫继收了手里的枪。
温珣一脸“这不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事么”的样子。
莫继心领神会,干咳一声,尴尬地把枪收回来。
两人站在街边,把自己缓匀了气,最后莫继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我的儿子,礼儿,被匈奴抓了。”
温珣心头一时间涌起无数场面话,最后,嘴里只道了声“节哀。”
“他还未死呢!”莫继杀气陡增,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温珣连忙后退两步,暗道自己的脑子真被风灌得不好使了。
可谁都知晓,莫礼这回,怕是九死一生。
莫继银枪驻地,眼神坚毅,“我要去救他。”
“前方战事迷离,匈奴气焰正盛,你去了于事无补,反而动摇军心。”温珣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宁微好不容易因为这一两场胜利赢得全军上下一片忠心。他去一搅和,宁微就算有天大本事,也难回天。
“他是我的儿,我不救他,谁救他。”莫继怆然道。
他突然下跪,铿锵之声在空旷的雪里长街中回荡:“末将莫继,自请上战场,皇天后土埋忠骨,黄沙枯草掩良将,不驱蛮夷,誓不归还!”
温珣避开他的跪礼,干咳一声,不经意间扫到他的头顶。
只是几日未见,莫继已经白了半头乌发。
一声叹息,在风中消逝。
温珣亲自为莫继备好马匹干粮,送他出城门,回驿馆的路上思虑一番,心里气不过,他又立刻回房提笔写了一封信,高声唤了门外的小厮。
一人跑了进来,温珣道:“快把这封信送到宁将军手里。”
那小厮接过信,忙道:“公子不好了,莫将军和吴大人打起来了。”
“哪个吴将军?”
“吴龄吴将军呐。”
温珣讶道:“他怎的回来了?”
周忌说之前来围剿他的人,就是吴龄带的队伍,这段时间也不知上哪去了。
“不止呐。除了吴大人回来了,还有、还有崔将军。”
“崔……”
“活着的崔将军!”
温珣脑袋“嗡”的一声转停了,好似听不明白。
“崔将军两条腿受伤,被人拉着板子送来,此刻就在城门口。”
“快,快快,带我去见他。”温珣脸上似笑又似哭,扯过小厮手里的信,见对方错愕茫然的样子,大笑着撕个粉碎,“人都回来了,还送信做甚。”
拍拍他的肩膀,箭步冲出院门。
一堆人正聚集在城外不远处,温珣骑马赶来的时候,莫继和吴龄还在纠斗,他完全没有心思管,见着不远处有块窄木板,上面盖着单薄的棉絮破衫,一个人正躺在上面,抬头看前方的闹剧。
温珣推开人,小声地喊了一句“舅舅。”
崔敦白一愣,回头,温珣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倒在他身上。
委屈,心酸,歉疚,懊悔,自责……无数思绪涌上心头,都化成了眼泪,洒在崔敦白的肩头。
“都是个男人了,怎还跟小姑娘似的爱哭。”崔敦白柔声道,不太适应这种情况,难受地把人往外轻推,“周围都是人,别被人看笑话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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