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清玓摇摇头,“漠北那么大,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哪有那么容易,不可能找到了。何况,我也并没有要找他。”
华九看她一眼。清玓已经趴在了桌上,支着下巴仰着脸看他,并没有流露出其他什么神色,另外一只手还要去揽桌上的酒碗,被华九按住了。
“我从未去过找他。我来漠北,第一站就是漠城锻刀堂。来的第一天,就见到你。我当时想,这个师父性子这么古怪,一定不愿意收下我了——你,你让我讲实话的……”
华九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搁:“继续。”
“可是我不太想就这样认输,我想,事情总该有它的解决办法,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灰头土脸地被赶回去。我要走,也得是堂堂正正地走出锻刀堂。”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是很苦呀。我在家中从来没有干过苦力活,小时候觉得习武练剑就是人间最辛苦的事情了。可是苦力活,才是让人觉得,像是永远不见天日了。后来喜欢你,才在无边无际的苦里面,觉出了一点甜。”
华九说:“苦力本就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
清玓支起脑袋,颇带了一些好奇问:“咦?你也这么想么?”
华九皱了皱眉:“天行有常,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女子不能做苦力,就如男子不能生孩子一样,这有什么奇怪的?”
“世人都说女子不能做苦力。可是我不仅做了,还做了好几个月。你打的这比方好不恰当。”
华九忍不住笑了:“这有什么好争呢。女子做苦力,很光荣么?”
清玓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我和其他学徒吃一样饭,受一样苦,等他日学成考评,我不需要因为我是女子而获得一丝一毫的偏袒。”
华九转过头看她。她的目光干干净净。
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坦坦荡荡。
其实她只是身为女子,就已经赢过了世上所有男子了。
这个世道已经这样不公了,她还要在这里争这么一点小小的公正。
华九笑一声:“这很重要么。”反正,她总是要受到偏袒的,前堂的人估计早就给她打下了一甲的分数。
“对我来说重要。”清玓正色说,“因为我想要留在漠城。后面的路,总要我自己来走。我想要一切都是我自己堂堂正正挣来的。”
华九没有回答。清玓毕竟年轻,她可以坦坦荡荡说出这番话,他却没有办法佯作天真,来回答这番话。
她简直还是个孩子。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所知道的是,每一个天真的少年人,总要长成冷漠而世故的成年人。他知道事情本该如此,于是便宁可希望这一天早些到来。如今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才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淡然。
这是清玓第二次在他面前说,想要留在漠城。她的眼睛明亮,那神情太不像作伪。
但是华九记得那个下午,石袛过来同他打招呼,说又给他塞进来一个学徒工。他那时候刚轰走一个笨手笨脚的笨蛋,好容易清净了一阵子,就让石袛带着那个不知是圆是扁的学徒工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石袛说:“这次这个真是有点来头,点了名要拜你的。你就当忍一忍,也不过就半年。来年开春正月初七,她就要回去的。何况,也未必就不合适。”
华九闭上眼。回忆起自己当时说的话:“要什么半年,我能让他半个月就滚回老家,十两银子,赌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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