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灯的下方,则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铃铛,铃铛被挂在典雅的铁架子上。除此之外,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生物,只有路灯边上一个巨大的、幽深的洞穴,他们可以隐约看到洞穴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灯光,一直蔓延到深处。
上治解释道:“这个铃铛是召唤那只大虫……呃,交通工具的。”
谷崎润一郎观察了一会儿,便让开位置交给了后巢和。
后巢和仰头看了看铃铛 ,娴熟地抽出骨钉往铃铛上面打了一下。
“叮当当——”
清脆悦耳的铃声过后,便是从洞穴之中传出来的阵阵闷响,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洞穴中奋力奔跑,几息之间便冲了出来,停在站台之外。
路灯照亮了它的模样,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虫子,高度与帐篷外的那两只生物相差无几,但却更加壮硕,他的六只铁足看起来十分有力,身体分为三节,头部与颈部穿戴着竖起弯曲尖角的铁甲,他的背上也穿着铁甲,却在铁甲之上背负了两个看着十分舒适的软垫座位。
这只巨大的虫子头部左右转动,似乎在观察四周的环境。铁甲之下垂落白花花的胡须,他应该已经进入老年。后巢和上前,试着与他对话:“你好。”
“‘你好,小家伙!自从我上次听到鹿角虫的铃声已经过了一个时代。它沿着鹿角虫道向下响起,让我见到了你。’”老鹿角虫那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后巢和,他的声音沧桑而沙哑,语气中却满是友善,像是位慈祥的老爷爷:“‘这么多年来,我变得僵硬而疲惫,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铃声总是让我回来。’”
看来虫道之中也存在着瘟疫。
但这只老鹿角虫仍然被熟悉的铃声唤醒神智吗……
后巢和看了看身后的几人,才说:“你能带我去别的地方吗?”
老鹿角虫微微喘着粗气,语气突然变得不满起来:“‘你拿着什么通行证!这不是那个叫电车的恐怖东西吗?你该不会是想坐那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吧。以为一台机器就能完成我们鹿角虫才能做的事情?愚蠢……愚蠢至极。’”
“啊……你也是投影吗?”后巢和有些失望,他很明白,老鹿角虫并不是对着现在的他说出这些话的。
谷崎润一郎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他震惊地脱口而出:“圣巢还搞出了电车?!”
“‘你觉得我的故乡怎么样,小家伙?这里曾经生机勃勃。鹿角虫们络绎不绝,分享他们去过的地方,遇到的乘客。’”老鹿角虫突然又温情极了:“‘但很久之前起,这里就只剩下我了。最后一只鹿角虫。但是再次在巢里……空气中有某种东西。它是一种气味还是温暖,或是某种存在?有没有可能其他的鹿角虫去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后巢和怔了怔,“你带我去过你的故乡?……”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对方只是一个投影,根本不知道自己将他珍视的故乡、珍视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后巢和卡了半晌,只能有些涩然道:“对不起。”
老鹿角虫继续说:“‘是的,我依然秉持着族人还活着的希望,希望他们是去了别的地方生活。但只要还有旅客需要鹿角虫道,我就不能放弃我的职责。我看得出来,你还有重要的任务,对吧小不点?只要这把老骨头还能干活,我就会和你一起旅行。让我们在这片国土上的老鹿角虫道上多流连一阵吧。’”
“‘我现在很轻易就累了,我的老腿似乎越来越酸痛了。不过,我很幸运自己能够老去……很多人都没有这个福分。’”
后巢和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位老人是多么重视这段旅程,哪怕疼痛与疲累,都会让他为之欢欣鼓舞。
但自己却忘记了一切。
之前,与其他虫子的对话像是一层又一层的阴霾盖到了他的头上,直到此时,他再也无法忽视这些灰暗的、失落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后巢和沉默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了上来,哽在喉咙口,进而溢满眼眶。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苍白的面具甚至都掩盖不住他的异常,江户川乱步有些不知所措地“喂”了一句。
后巢和顿了两秒,他本就不会掩饰:“乱步先生,我有点难过……”
比起江户川乱步,谷崎润一郎在宽慰他人这方面显然更加擅长,他冷不丁地上前,按住了后巢和的脑袋:“我们的眼睛长在前方,就是要向前看的。”
他没有试图为后巢和消解这份忧伤的情感,这本就不是需要被忘怀的,正因情感的多样化,世间事物才会显出复杂的、各色的动人来。
谷崎润一郎认真地说:“不要被困在过去里。”
后巢和与他对视了半晌,最终缓缓点头。
他重新对上老鹿角虫温和的眼神,坚定地说:“我不会的。”
就像老鹿角虫一般,他也会秉持着信念与希望,一直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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