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眸光垂落的瞬间,纪渊顿觉心神悸动,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可怖压力。

随着伟岸身形的倏然显现,贯穿无穷岁月的光阴长河波澜四起。

好似风雷乍动,掀起滔天巨浪,不住地拍打岸边,激起大朵浪花!

就连悬照头顶的九宸星斗,也都发生极为剧烈的震颤动荡。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能出现,才会造就这样的惊变!?

“前路已断了,莫要再往前走。”

道韵婆娑挥洒,如同点点光华荡漾的参天树下,愁眉苦脸望着棋盘的老僧出声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少年相的道士穿着奇古,面容却很年轻,摇头笑道:

“不对,不对。

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路是断了,未尝没有接续之可能。

你我所做,不正是通古今之道,演鸿蒙之变?

小子承你佛门的因果,得我道门的造化,唯独不沾儒门的根底。

书生,合该你只能观棋不语做君子。”

那中年相的青衫儒生两鬓微白,头别玉簪尤显风采。

他像是作壁上观,抬头轻瞥一眼道:

“白费心机罢了,天帝之远见,岂不远胜你与和尚。

论资排位,咱们都是晚辈,只能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挑大梁,挽天倾的大事,归那几位头疼。

再者,我辈书生意气,敢叫万古长夜,恰如暗室长明!

哪里比你们一个渡众生、一个传道统的老家伙差了?”

老和尚与少年道士皆不语,像是默认,隐有钦佩。

毕竟太古之后,自愿被打落玄德,跌堕尊位者。

唯这位中年书生一人尔。

纪渊驻足不动,也未靠近。

对于和尚、道人、书生的交谈。

哪怕他再怎么努力,仍是听得模糊,难以真切。

就好像近在眼前,远隔天边。

这便是大道鸿沟,无形天堑。

自太古以来,都有仙佛开坛讲法,点化顽石草木之说。

可世人并不晓得,这“法”从来不轻传。

并非仙佛吝啬,而是道分上下。

万类跟脚不同,自然也有高低之分。

纵然有心倾囊传之,也未必就能够得闻得见。

纪渊心下清楚,光阴长河越往上游行,所经历的离奇之事便越多。

九劫之久,岁月无穷。

谁知道有多少大能,于河畔烙印下一点真性,万载千秋仍旧不被磨灭。

便如悬空寺后山洞窟,深深刻在石壁上的那道祖师身影一样。

数百年过去,仍然栩栩如生,宛若活人。

“人过留影,雁过留声。

皇天道图所收卷的道蕴,便从中而来。

越为强横的存在,祂们对于一方天地的影响,越发明显。

便如巨灵行于山川,神龙遨游云天,并无法完全做到和光同尘……”

纪渊抬眼扫去,僧、道、书生、白发男子,皆似水中月镜里花。

哪怕皇天道图抖动不已,那滚滚荡漾的煌煌光华,亦难以照彻过去。

他心神魂魄混同如一,像是梦中神游。

竟然直接越过那株道韵婆娑的参天大树,缓缓走向位于前方的四道人影。

玄服者轻轻摇头,侧身退开。

紫袍者嘴角含笑,拱手一礼。

黄衣者倒也算客气,让出道来。

莫名给纪渊一种“故人相逢”的古怪感觉。

唯独那位披戴大罗,沐浴星斗的伟岸男子。

祂只是踏出一步,可怖的声势,便已震得光阴长河涟漪激荡。

好似波及无垠时空、无穷寰宇,引得大道轰鸣,发出崩碎也似的宏伟神音。

那顶平天冠珠玉摇晃,遮盖住满是威严的深邃眸光。

这位伟岸男子行出几步,看到纪渊长身而立。

祂好似怔了一怔,旋即轻声道:

“竟能如此相像。”

纪渊眸光闪烁,好像听到了这句话。

字字准确无误传入耳中,没有被大道鸿沟所掩盖吞没。

他内心一震,萦绕着莫名念头。

两人从外貌形体、气机流转上,分明所差甚远。

简直天壤之别也似。

可不知为何。

当纪渊与那位伟岸男子相隔而望,真有种对镜自照的浓重错愕。

“我是祂?祂是我?我是谁?祂是谁?”

这个疑惑毫无来由,却像烧红的烙铁重重烫进血肉,接连拷问那颗坚固道心。

太古仙神最畏惧的大劫,莫过于“失我之难”。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然太上者,也只是忘情。

而非彻底无情。

也正因如此。

像那太古仙神超脱三灾九难,量劫未曾降临,寿数与天齐。

坐看沧海桑田,日月交替,星斗轮转。

久而久之,不仅人世间的情感被消散殆尽。

便是大道根源,亦会如同树木年轮。

绕出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

最终被岁月磨损干净,不经意间就此沉沦。

因此才有仙神下凡历劫受难一说。

比如神话传说当中,颇为有名气的上洞八仙,以及佛门金蝉。

尽是这般缘由。

在万丈红尘里头摸爬滚打,沾一沾烟火气,尝一尝七情六欲,品一品悲欢离合。

既能熬炼道心,又可完善功行。

而如今。

纪渊与伟岸男子的目光相撞,一刹那间,就像遇到失我之劫一样。

那颗千锤百炼,如琢如磨的坚固道心,宛似遭遇沉重拷问!

足以抵御四神蛊惑,不被权柄所迷的皇天道图,居然都未将其消弭!

唯有悬照头顶的九宸星斗垂流如瀑,与那口革鼎薪火的熊熊烈焰相映成辉!

“小友,光阴长河横贯九劫,你我能够遇见,也是一桩缘法。”

伟岸男子迈步而出,周身像沐浴着寰宇真阳。

浩浩荡荡的煌煌金光当中,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五方、四季……无穷道则似神链交织,凝聚成形。

只见他大袖一挥,三十三层高的金阙玉楼如同飞舟大舰,横亘于波涛汹涌,覆盖诸界时空的光阴长河上。

“请!”

伟岸男子威势绝伦,大有宰执万方的至尊气概。

远比悟空道人、天蓬真君所展现出来的神通手段,更为可怖。

无形之中叫人魂灵悸动,心神震颤,恨不得当即拜伏下去。

仿佛那渺小的生灵,面对宏伟磅礴的天父地母。

即便金贵如人间天子,也要生出几分敬畏心。

不过,来历极大的伟岸男子,对于纪渊这种近乎“蝼蚁”的后世晚辈,倒也还算客气。

竟然用了一个“请”字。

道韵婆娑的参天树下,老和尚叹道:

“倘若在太古,纵观寰宇,身居高位的仙佛,立教称祖的大能,恐怕无一人可当得起。

你我……也够呛。”

少年道人微微一笑:

“天帝乾纲独断,大道都要遵命,遑论其他。

莫说一个‘请’字,只需一念更易,诸界寰宇的天心意志都要随之改变。

咱们三人里头,书生胆气最足,兴许受得住。”

青衫别玉簪的中年书生连连摇头道:

“都说‘先有鸿蒙后有道,玄德尊位还在前’,十张神座里头,莫过于‘天帝’、‘人皇’最受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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