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站在台阶上,扶着身旁的木柱,脚步一顿,继而却只是轻语道:“公子今晚喝醉了。”
此话说完后,就不再停留地朝着侯府前厅跑去,直至过了一个转角处,终不见身后小亭阁楼的影子,姜芜才慢慢停下,走在长长绕绕空无一人的回廊下 。
前方传来一阵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她抬头,发现是秋芮往着她的这个方向跑来,一脸的焦急模样。
秋芮远远瞧见姜芜,踮起脚对着她挥了挥手,高声道:“姜芜,你方才跑哪儿去了?李管事和我都找不到你。”
姜芜浅浅呼出一口气,兀自摇了摇头后,才对她道:“刚才我就随便转了转,怎么了?”
秋芮嫌姜芜走得过慢,上前来拉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厅的方向跑去,“马上就要放烟花啦,李管事还说待会儿夫人要给我们每个人都赏银钱。”
两人还未走至前厅,忽然,砰的一声,远处一簇烟花瞬地腾起,照亮了半边的暮沉夜色,绚丽烟火绽开,点点星火宛如流星滑落,紧接着,又是另几簇的烟花相继腾空,宛如在星月幕布上点缀出彩色的一笔。
一时之间,屋檐下站满了宾客与家眷们,皆是笑着观赏这绚烂盛景,不时还与旁的人一起说说笑笑。
秋芮站在姜芜身侧,望着烟火时连嘴也忘了闭上,许是觉得烟火绽开的声音太过震耳,干脆两手又捂住了耳朵,无意间侧过头时,见着姜芜只是站着的模样,她又替她捂住了耳。
姜芜愣然回头,瞧见秋芮的唇一张一合,是在对她说,当心耳朵要被震聋啦。
姜芜笑笑,拂开了她的手,表示自己无事,仍是抬起头望着天边一抹亮色,不过心思却随之越飘越远。
他口中的江南、乐晋。她又怎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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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三年。
乐晋发大旱,高温不降,雨水不落,连逢十月。
庄无收成,百民哀声,官员无志无勇更无智,加之天高皇帝远,根本无法,荒情越来越严重,渐渐,接连有□□的情况发生。
眼见着乐晋将要变成困城的那一刻,官爷却是卷了碎银包袱提前跑了,只余下城中的一众子民们。
天旱,劫匪,□□,相继出现的种种情况将本就贫瘠的乐晋变得更如人间炼狱,粮尽城也毁。
哪怕又过了三月有余,皇帝那边终是派了人赶来乐晋,但乐晋城中的人,又有几分信他?皆是收拾了包袱,走小道逃荒。
乐晋本一直有山匪严重的情况,这回再遇上大难,更是有一些青年壮汉们上山投奔了山匪,想着至少还能混口饭吃,如此,山匪劫财的现象越发严重。
在逃荒的路上,本就艰难辛苦,一方是仅剩的粮食越来越少,一方又还得躲避劫匪,可谓是更加困难。
那日,众人为了抄小道走近路,不得已进了一座大山,却不想恰遇上持刀的劫匪们,向来只会种田的村民们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皆是尖叫着急急逃窜。
姜家一家人本就多,姜家父母根本无法顾及五个子女,在劫匪持刀冲下来的那一刻,为了逃命,只能舍弃最小又最跑不动的那一个孩子。
许是平时本就受到了过多不公平待遇的姜芜,在摔了一跤,眼睁睁瞧见父母和哥哥姐姐们越来越远,似是早就知道如今的这个结局,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目送着她们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是一批又一批逃窜的流民,有人好像将她撞到了地上,也有人好像在她的背上、手上踩了几脚,但从未有一个人扶起过她。
她只能自己爬起来,跟着大部队逃跑,后来与众人走散时,也只是躲进了一个漆黑山洞里。
怎知山洞里还有一人,一个比她好不了多少的人,右腿处满是鲜红的血迹。
那是姜芜第一次遇见苏墨。
姜芜坐得离他有些远,抱紧了双膝,头靠在身后湿漉漉地墙壁,甚至有了点听天由命般的感觉,想着或许就这样死掉也不错。
苏墨却是个从来不会言放弃的人,在他的认知里,永远只有不管怎样都要咬牙拼死活下去。
两人在山中坐了一夜,毕竟还年纪小,姜芜不过七八岁,苏墨也不过十二三罢了,怎的都还是胆小。
傍晚时还好,可到了夜间,四周静,又寒冷,山洞深处不断有冷气一缕缕的传来,在八月的晚上,竟比得上寒冬腊月里的夜晚。
“我怀里有火折子。”苏墨最先开口,他因右手疼得无法动弹,只能叫姜芜。
姜芜抿了抿唇,相较于被冷气冻死,她还是愿意靠近一个落得比她还惨的人。
一点火光蹭地照亮,虽光火不大,但却以足够让两人看清彼此。
苏墨瞧见眼前这个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比他小了四五岁的小姑娘,说实话,他的的确确是嫌弃了。
若是对方年纪比他大,或是同他一样大,或许还可想办法将他们俩人都弄出去,现下,她能为他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一个无用之人罢了。
苏墨侧过脸,强忍着右腿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同姜芜方才一样,闭眼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他刚一闭眼,身旁处却忽地坐下一人,紧紧靠着他。
苏墨猛地睁开眼,瞪向她。
姜芜被他眼神吓得差点摔倒,拿着火折子往旁挪了挪身子,瞧见他眼神还是冷着的,她继续挪,直至挪到离洞口不到五步远的距离处时,她终于忍不下去了,颤着嗓音祈求般地开口道:“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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