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实在怪江舒宁疏忽大意,这件事仔细想想便能贯通起来,细枝末节实在太过明晰。不过就是自己没把这事儿挂在心上,所以才疏忽了。
暮然想起这遭,也让江舒宁心头有几分发虚。
她大胆帮公主代笔,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是不对,也就是说,只要被人发现,万般错处都得落在她头上。
江舒宁之所以敢这样做,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模仿自己的本钱。在安庆开那个口时,江舒宁先想的不是代笔被发现的后果,而是自己有临摹笔迹的能力,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算是对症下药。自高模糊了她的眼,让她识辩不清自己的位置,再加上她心存侥幸,自觉写的东西十分粗浅,没有蕴含什么大道理,实在稀疏平常。
平平无奇的文字,自然难以引起注意。
但毕竟教导安庆公主的是饱览群书,学识渊博的先生,细致入微之时,也难免会被察觉。
这个时候,多数人看在安庆公主面子上也不会深究,可偏偏……
江舒宁低垂着头暗自悔恨,方才她还觉得自己考虑十分周全。
是她太骄矜自得了,可自视甚高的人往往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江舒宁情绪流露的太过明显,一边神思放空的安庆都察觉到了异样。
安庆侧头看她,殷切关怀,“江舒宁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如此模样?是太累,还是太困了,还是说你身子不舒服,你要不舒服,我让明月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在安庆眼里江舒宁一直都是一副病孱孱的模样,有京师里的传言在先,加上江舒宁长得又细嫩娇瘦,皮肤白净透亮的像个玉雕的娃娃,在自己面前不是受了这个惊吓,就是突然晕厥。
安庆有这样的印象实在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江舒宁缓缓抬头,压下心中的懊恼,稳着声音道:“公主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担心,要是您说的那位编修大人发现我帮您代笔,该怎么办?您刚才说了,这位大人油盐不进,都是会一五一十的向圣上进言,我……”
“这你何须担心?”安庆声音轻快,英气的眉头微向上挑,“你模仿的笔迹与我实在相似,就算是我,刚才晃的一下也有些怀疑那篇文章是我自己写的,就更不需说别人了,你这想法实在是杞人忧天,凭白给自己寻不痛快了。”
江舒宁又说了几句自己的忧虑所在,都一一被安庆挡了回去。
到后头,安庆直接说了句,“就是退一万步来讲,被发现了又如何?是我让你替我写的文章,首当其冲的人也应该是我,我就是写不出来我能怎么办?好歹我愿意捡些表面功夫应付,都算是我态度不错了,父皇还能说些什么呢?”
安庆公主表意这样直接,江舒宁也狠下心来,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终究这事会一直警醒着她,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自大狂妄。
恩,就当是个教训!
再歇了会儿,江舒宁与安庆一道去了偏殿的书经堂。
原本这处,不叫书经堂,有个更加雅致的名字,叫邀月居。
为何有了这名头呢,起因是外堂的这扇足有一扇门大小的八字格大圆窗。每每午夜,这窗一打开,外面皎洁的月亮仿佛落在你眼前一般,闲人乘月共话,邀月共语,且赏景的位置在整个翊坤宫都选不出二处来,这里,也就因此得名。
且这邀月居不仅仅适合赏月景,就是晨起时光线也异常明晰,非常适合辟作书房。原先这里也是给已故温仁皇贵妃储藏书经的地方。
外厅的布置古雅精丽,物什陈列,细致讲究。
一进来就有好几面临墙而立的花梨木书架,上面的架格陈列着古籍书卷,除了最下面几个怕受潮,堆了几尊清漆兽耳瓶外,其他格子几乎满满当当的都放着书。
再往里,隔间的正堂摆了三张红木嵌螺钿书桌一张为主,两张为次,正中的书桌后挂着一副富丽堂皇的山水图画。江舒宁认得,那是黎山居士最为出名的空山秋暝图,有市无价。
安庆一如往常坐到了那张自己的红木书桌旁,吩咐明月将东面的琉璃帘挂起。
随着琉璃帘掀起,温煦的光淌进室内,素雅古朴的诸多紫檀黑漆器物也变得多了几分光明朝气,不再沉默寂静。
辰时三刻末了,外间沉稳的脚步一点点透入内堂。
江舒宁与安庆一道左右端正坐着,她略略抬头,一双杏儿眼悄悄小心的往外探。
她先看见的是一双绿缝皂皮靴,再往上看,是一身青绿锦绣圆领袍,腰束素银革带,左侧吊着牙牌,行动时步调沉稳持重,牙牌紧靠衣袍,只轻缓的晃动。他身量挺直板正,腰窄肩宽,迈步至红木嵌螺钿桌旁,从始至终从容自若,眉目端方舒和。
似乎临泰山崩塌,他也能淡然处之视若等闲。
江舒宁呼了口气,正视着面前的人。
半月未见,纪大人似乎又有些不同。眉目轮廓虽未曾改变,但周身的气度更加内敛,明明五官柔和,却总让人觉得他不怒自威,以至于心生敬畏。
他神情松缓,视线朝安庆过去,嘴唇翕张,“公主,江小姐头一回与你一道上课,你可有于她言明我们上课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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