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翠来到梁朝至今,见过最血腥可怖的场景,便是李瑕杖责那少年。

可即便当时,也绝非如现下这样,残忍、暴戾、骇人听闻。

利刃上闪烁着森白寒光,横劈竖砍后,带出一片血肉淋漓,染得满地猩红刺目。惨叫与哀嚎声不绝于耳,吓得周围商户与行人都逃了,不敢再多停留半刻。

她蓦地又想起,今日曾在和许娘子闲聊时,听她提到的几句话。

“官逼民反。”

“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如何还会怕死?”

近来纷争频起,即使是一国之都,都难以太平。凭借此例,便可以预测到底下各州郡,究竟得是个什么样子。

“快!先送郎君离开!”

一声厉喝堪称穿云裂石,惊得安翠蓦然回神。

她先入为主,将杀人作恶的那群歹徒当做乱民,难免生出退却之意。可让她眼睁睁瞧着李瑕出事儿,也着实不成。

乱民大都是穷苦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们固然可怜,但用着枉受横祸的受害名义,行着所谓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好事”,加害于旁人,又哪里称得上自有公理呢?

想到此处,安翠不欲久留,折身要去报官。

“郎君!”

嘈杂喧闹的叫喊声中,骤然又传出一句,“不好!中计了!”

安翠再一看,见到一行人马到场,当即惊愕不已——

他们……

穿着官服。

为首者驾着高头大马,缰绳一扯,马儿还未停住,他的呵斥便先到耳畔,“没用的东西!让你们杀个纨绔子,都耗费这样久的工夫?”

“赵郎,实非我等不尽心!”

某个负伤退到后头的汉子毫无顾忌,喊冤抱屈的解释道,“兴许是相大人疼爱嫡长子,配备的家仆竟都熟习武艺,相较我等也不差多少,这才……”

“谁耐得听你讲废话?”旁边的衙门郎官打断他,“还是尽快了事罢!”

不远处,安翠闻言,顿觉悚然心惊。

“……草!恐怕不是乱民。”

她不止音调哆嗦,连整个人都忍不住轻微颤抖,“是故意设计,要杀了他……?”

歹徒的攻势愈发猛烈,相应的,李瑕那边儿则逐渐受制于人。

安翠观望半晌,见到李瑕他们落入下风,到底没忍心。

惶恐慌张至极的时刻,她反倒迅速冷静,将四下都看过一遍。少顷,再把视线凝在李瑕所处巷落旁,隐约冒出个尖儿的马厩顶棚上。

她暗自一咬牙,从旁避开这两拨人,既轻又快地往那一处绕去。

与他们隔着一堵墙错开前,安翠不自禁朝他看去。

人群之中,李瑕衣袂处尽是斑驳,晕开一大片痕迹,更湿淋淋地往下滴血!

他伤势不轻。

天色已暗下了,安翠无从看清楚他神情,却隐约察觉到,他并无多少恐惧。哪怕形容狼狈,也从容,沉着,甚于纹丝不乱。

是安翠从未见过的,堪称与往常的那位李大郎君,判若两人的作态。

来不及多想旁的,她只这一眼,就不敢再多做耽搁。

唯恐不慎推迟了半点儿,他便命不久矣。

安翠没来过城东,此时却无比庆幸,周遭不止并无多少民居,还多以木质阁楼为主的建筑。

墙头低矮,即使安翠身量不高,也轻巧地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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