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最大的秦楼楚馆有个雅名,题在牌匾上。龙飞凤舞、行云流水三个字儿,从右往左依次念来,读作——金缕衣。
时值傍晚。
高挑在檐角的灯笼散落满地光辉,阁楼底下车水马龙,轩窗之上纸醉金迷。扑鼻的脂粉味儿浓郁又甜蜜,沁着酒气冷冽,愈发显得活色生香。
厢房里,却见一位身着素衣的郎君端坐在琴案旁,指尖搊弦不住,拨弄出一曲归去来辞。
少顷。
“玉郎既邀约我至此,现如今,一曲终了。”衣着朴素的郎君问他,“你也应当说上一说,究竟所为何事?”
“无妨。”
李瑕懒洋洋倚着凭几,指尖拈着一杯酒水,轻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请得当朝御史大夫,屈尊为我弹琴奏曲儿的趣事,可谓是难得至极了。柳郎,不妨再赠我一首?”
这位柳郎名清字梅香,乃为五年前的新科状元,经得太子看中,要选他入东宫作郎官。他借以托辞婉拒,却教太子记恨上,轻飘飘一句吩咐,便足以令他永无出头之日。
幸得李瑕相助,以玉郎君的名义为他解围,让他得以高升,位极人臣。因此,方才使得二人结下这番因缘。
“……可算是我拜托你,劳请你体谅则个罢。”柳清连连朝他作揖,“近日殿堂事多,连带着御史台中也公务繁忙。明儿,我还得将奏请弹劾的折子都归拢到一处,再奉上御前。今夜里恐怕都不得闲。”
“既然如此,合该命你弹奏十遍‘归去来辞’。”李瑕轻哼一声,如是道。
柳清笑而不应,反问他,“若非如此,何以报答玉郎予我之恩情?”
二人步入正题。
而李瑕要问他的,正是太子。
储君遇刺,皇城司门禁处、金吾卫一干当值亲军,皆着重罚之。刑部协同大理寺,严加查办。
有人趁机推波助澜,以此生事。再有太子党一方争权夺势;又有士族一派唯恐错失利益;另又有寒门新秀,不肯屈居下风。满池子水浑之又浊,在腐朽已久的烂木根子边上,翻掘出臭不可闻的沈沈淤泥。
柳清落座于旁,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共他将朝中事细细诉来。
落到尾声,与他归纳总结着,“凭朝中风向,恐是贤王所为。”
李瑕静静听了半晌,直至闻得这句话,当即断然开口道,“绝非是他。”
如此操之过急,便不该是他。
“哦?怎么说?”柳青对此不置可否,意味深长的笑着,“贤王固然政绩不菲,然则,亦是酷爱玩弄权术之辈。未尝想,玉郎如此笃定?不妨与我道个清楚、明白?”
“此事终将落的个真相大白。”李瑕慢条斯理地吃着酒,唇角勾着的弧度留有几分讥诮之意,曼声道,“梅香且看着。既然布局者已将戏台子搭好了,不多久,便得穿着一身行头登台。”
柳清闻言,不由得大笑,“有理!”
二人又提及边疆等事,从局势聊起,次入当下党派,再归结于天潢贵胄、金科玉律。
“玉郎该得上场一试的。”柳清惋惜道。
李瑕鸦睫低敛,垂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个玉瓷小酒杯子,应他,“昔年曾答允过祖父遗愿,此生必不入金銮殿半步。况且,所谓高爵厚禄、权尊势重,我亦无意矣。”
“实乃痛失英才也!”他叹叹唏嘘着。
闲话半晌,二人斟着冷酒又聊过几句,见到时辰不早,柳青适才不得不和他告辞。
“去罢,我便不送了。”李瑕低笑着道,“你是个忙人,事情当然是很多的,怪不得没空应付我了。”
“家妻凶悍,管的严呢。”
他炫耀似的,故作无可奈何,见到李瑕轻哼一声,懒得理他,就笑说,“玉郎不妨也寻个合心意的小娘子,尝一尝这情爱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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