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在肚子里藏久了,乍一揭开盖子,很难刹得住。
艾芝和诺姆就处于这种异常亢奋的状态,他们对于小浴间窗口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直到阿卡披着月色归来,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怎么这么快?就送完猪回来了?”
雅辛托斯已经被这两个碎嘴子吵了一晚,能保持礼貌微笑都是给面子:“是。你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不需要回家做准备?”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卧室门边斜倚着:“反正我是准备做按摩了,恕不远送。”
脸皮厚如艾芝都适时地起身,准备告辞离开,但老实人诺姆的眼睛却亮了一下:“按摩?我听说过。在雅典的很多体育场内,都会有专门的医者提供治疗和按摩。有些手法好的,甚至能通过按摩减缓运动员的病痛。我的父亲在战场被重锤击中过侧腰,每到阴天腰脊就会疼痛,我能不能学一学按摩的手法,以后有机会回家时,帮父亲按一按?”
艾芝瞥了诺姆一眼:“这是看看就能学会的吗?”他颇有点财大气粗的意思道,“殿下,您说会给院里的黑劳士按工付酬劳,我能不能支付一天的工钱,请这位……阿卡?去诺姆家,替他父亲按摩一下……呃。”
艾芝不自觉地收住声音。
其实这提议没什么毛病,但这个叫做“阿卡”的黑劳士闻声后,却微微抬头,冷冷的视线投向他,莫名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
艾芝突然有种自己刚刚说的话仿佛很荒唐、很可笑的错觉:“嗯,这个,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阿卡神色淡漠地垂下眼睑,沉默矗立的样子就像刚刚的对视只是艾芝的幻觉。
“不方便?”雅辛托斯背对着阿卡,并没有看到这小小的对峙,他觉得艾芝这个提议不错,能多赚钱的事谁不喜欢呢,于是侧过脸问,“阿卡,你想去吗?”
“……”阿卡看向他。
很多时候,雅辛托斯都觉得阿卡眼中的神色太多,像一层一层铺陈上去的颜料,将最初的底色毫无缝隙地掩盖住,叫人很难辨清他的情绪。
但他能看到阿卡微微蹙起的眉头:“——哦,我忘了,你不喜欢和人接触。不想去就不去。”
阿卡的眉头舒展开,雅辛托斯自作主张地将这视为高兴:“那诺姆就进来看看吧,刚好我也想做个全身按摩。”
他说着,转身走进卧房。
折腾了一天,总算能适度地休息一下,雅辛托斯懒散地抻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在床边坐下,抬起手解领口的纽扣。
“不用脱。”阿卡突然开口。
他上前一步抓住雅辛托斯的手腕,用轻柔但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它们带着放下。
“为什么?”雅辛托斯带着几分不乐意地扬扬下巴,表示抗议,“你每次按摩都要带那什么手套,已经够影响我享受的了,现在还要再隔一层布料?”
不管,他就要脱。
雅辛托斯手指灵敏地在领口滚动,眨眼的功夫就把衣服解开一大截。
布料还未从肩头滑开,一条毯子就将他从前往后裹了个严实。
“……”雅辛托斯无语,艰难地从毯子里钻出一只手,拨开毯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我身体就这么不能见人?”
是因为鞭痕吗?雅辛托斯端详,没有吧,这伤疤多有男人的阳刚之气。
诺姆也在旁边微微睁大眼睛惊叹:“殿下!虽然听说您私底下接受过训练,但没想到您也会接受忍耐疼痛的特训,而且……看看这些伤疤,您是加倍训练了吗?”
诺姆眼底充满了纯粹的敬佩,令雅辛托斯非常满意,冲着阿卡点点下巴:“看见没?把这襁褓给我拆了。”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已经动起手,把毯子撩开,在床上舒坦地趴下。
艾芝搬着凳子进门,给诺姆分了一个:“没开始吧?坐这个。来都来了,我也看看,谁父亲身上没点小痛小伤?”
黑劳士们送来了一些腌制好的青橄榄,艾芝抱着碗坐下,一边吃一边看向他们殿下露在被子外的背脊。
说实话,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具看起来并不厚实的身躯,将克列欧殿下打得对重甲心生恐惧,但看过那些鞭痕,任何斯巴达人对于雅辛托斯可能产生的质疑,都会消散。
没人比经历过特训的斯巴达人更清楚,那些受炼内卫甩起鞭子来下手有多狠,甚至有些孩子体格弱点、意志力差一点,死在鞭下的都有。
甚至于,对于他们这些刚从训练中走出来的预备役们来说,特训时发没发烧、烧了几个晚上,都能算得上是闲着无聊时攀比的趣事,
艾芝嚼着青橄榄,含糊地道:“我接受特训以后,连续烧了两个晚上,殿……”
他缓缓停住话头。
橄榄油的清香在室内蔓延,阿卡的手上戴着一截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银白色的手套,光滑的面料被橄榄油浸润,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亮光。
他的手隔着被浸湿的布料,掠过那些层叠的疤痕,手掌缓缓在雅辛托斯殿下微微隆起的蝴蝶骨处推按过。那力度怎么说呢?让艾芝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手中的主人想要将这些陈年旧伤抹平,又怕这些旧伤会稍不小心就再次裂开,沉重又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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