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檀奇怪地问:“我阿兄找你做什么?”
“找我问陈府的事,”胡飘飘撩了撩眼皮:“你倒是松快了,老娘天天听那娇小姐发痴发姣,耳朵都要漏油了。”
沃檀被她前一句回答吸引,皱眉追问:“陈府?我阿兄想知道些什么?”
“管得着吗你?合着我被你阿兄问完,又得被你审?老娘才没那么多闲功夫,除非……让我瞧瞧你男人长什么模样。”说话间胡飘飘向那头走了两步,被沃檀伸手拦住。
“藏那么神秘,还不兴给我看一眼?”胡飘飘越发笑意浮动,她抻着脖子扩声道:“公子!我可是她极亲的好友,何不出来让我眼熟眼熟?”
“再乱喊一个字,我毒哑你。”沃檀的警告猝然响起,黑泠泠的眼珠子直勾勾锁住胡飘飘。
胡飘飘被盯得后背打怵,须臾耿耿地冷哼了声:“犯得着吗,这么护短?”
一码归一码,沃檀分得清楚:“你这回帮我,我不会让你白出力的。”
她掏出两样东西递给胡飘飘:“这个遇急时可以捏碎了扔到地上,里头有迷药。另外这枚吞下之后,可扮死遁。”
对胡飘飘来说,这绝对是意外收获。
“好妹妹,姐姐果然没有看走眼!”她咧着嘴将那两样东西悉数收下,想了想又回赠一粒蜡丸:“这可是好东西,给你男人吃落肚,保你二人鸳被夜不休……”
挤眉弄眼送过春丸,胡飘飘生怕沃檀反悔,揣着东西几下起落便离开了。
确认她当真走远,沃檀这才松了心神。
一拧身,景昭已立在那寺庙槛前。见她到了跟前,他抢先开腔问:“怕我被看见,为何?”
“因为我们不能有身边人,有就是死穴,会被对家和仇人盯上。”沃檀边把那蜡丸收到袖囊边回答,答完后她一抬眼,便对上景昭俯低的视线。
温玉般的眸子停驻着,好似要把她的面貌吸进脑中。
“所以,我是你在乎的人?”
“当然啊。”沃檀想也不想便答道:“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怎么不在乎?”
好好的话语,偏有个关联的先后顺序,哑谜一般兜捕住人的情绪。
景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算了,权且……当她的回应罢。
夏夜风儿送爽,求佛事毕,二人慢慢往家回。
然而到了巷弄之中,却发现对门出了大事。
唐氏冲撞贵人,被当街杖了个半死,送回家时,人已奄奄一息。
沃檀与景昭回得晚,看热闹的都没剩几个,从邻人口中听闻这些时,那屋子里的卢小郎君已然流了满脸浊泪。
起因,是唐氏在外支摊时,陡然见得之前骗她寻方士的中间人。
唐氏是个有些蛮劲的,也不管那中间人随着公主驾仪,便生扑了过去要拽人寻理,险些惊了马。
那人是公主府仆从,心知唐氏来者不善,便抢先污她偷了荷袋,引着卫从当街重杖,将唐氏打了个血污淋漓。
送回家时,已是扁鹊难医。
唐氏气息孱弱,说话声音细如弱蚁。见得沃檀后,她颤着手指了指床顶的某个地方。
按她所指,沃檀取下两个木盒,其中一个里面装着几张钱票与银锭子,而另一个,则裹了好几层布巾,似乎是个圆形物件。
痛楚的抽搐中,唐氏咳得缩成一团,好不容易止了咳嗽,又拼命张着嘴,像要跟沃檀说什么。
沃檀俯身去听,才知竟是要将那卢小郎君托付给她。
沃檀张口结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人托孤。她懵懵地去看景昭,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景昭上前两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将她牵了起来。
“小郎莫要哭了,陪陪你母亲罢。”这话,是景昭对卢长宁说的。
顿了顿,他又对上唐氏的眼:“放心,那施暴者,会不得善终。”
明明是文文弱弱的外表,声音之中,却莫名有种让人心定的折服力。
“阿娘……”卢长宁摸索着握住唐氏的手,声声哽咽。
唐氏也止不住地流泪,无声却愈显凄楚。
然她到底没能支撑多久,不到半个时辰,便困极一般,耷拉下了眼。
沃檀不是头一回看人死去,可却是头一回看到自己帮过的人死在自己跟前,甚至这人,还打算把唯一的儿子托付给她。
她心里才升腾起些异样的怪情绪,身旁的人已捏了捏她的手心,接着展臂将她收进怀中。
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肩,想说自己并不害怕,可当他独有的气息降落在肌肤上时,她又突然觉得心里荡然一空,只想伏着不动。
……
一棺,一坑,一捧黄土。
唐氏的发丧很简单,烧了烛纸,人便下葬了。
突逢丧母,卢小郎君像被抽了魂灵,人如泥胎木塑一般,肩头都抬不起来。
沃檀愁大了头,躺在葡萄架下想着该怎么安置卢长宁。
正想得郁郁无解时,景昭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个深口的瓷杯:“适才听到巷口有人喝卖,便赊了一杯来,你尝尝。”
沃檀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满足地咂摸了下:“好甜,这是什么?”
“荔枝饮。”景昭说着话,抬手欲要替她拭净嘴唇边的余渍。
沃檀不让他擦,而是伸臂巴住他的肩,再仰起头来,将那点儿湿渍全蹭去他下巴处。
好端端被挨花了脸,偏作怪的人还一脸坏笑。景昭不由拿手指轻轻磕了磕她的眉心,也是无奈地笑开来。
沃檀挠了挠景昭的手臂:“我想吃荔枝,真的荔枝。”
景昭点头:“好,我迟些去买。”
“你哪来的钱?”沃檀故意问。
“我可替人拟信。”景昭笑意清渺。
沃檀睫毛扑闪两下,正想说些什么时,蓦地捕捉到一道低沉的,波动特殊的鸣唱。
她略晃了晃眼,便见了栖在邻人瓦片上的黑眉柳莺。
再仔细分辨下发出的声音,知道是在召她回门派,且是急召。
“我有事出去一趟!”沃檀迅速站直身子,与景昭打过招呼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已习惯她说走就走,景昭端着剩下的饮子回了屋内。
而便在她离开后不久,景昭也收到了下属急急送来的查报结果。
桓王后人,有查实的新进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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