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在门外听了,连忙走了进去,对贾政行礼问安,便垂目侍立一旁不语。众人一见他身穿象牙白金秀祥云纹缎长衣,腰系着一条黑色镶玉腰带,带上系着荷包等物,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仍带着项圈宝玉,再加上宝玉本就长得好,通身的气派,不由让人赞叹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

贾政见他不像往日一般穿红着绿,也不再畏畏缩缩。心里稍加安慰,便把往日的怒气去了一二分,道:“你从哪里来?”

宝玉肃立回道:“才去给老太太请安。”

贾政摸了摸长须,道:“听人说,你日日早起读书练字,读些什么说与我听听。”

宝玉道:“才开始看四书,刚把《大学》看完。”

贾政骂道:“糊涂东西,你才几岁,知道什么,四书何等深奥,岂是你随便读读就能弄懂的。”宝玉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站在那里。清客中名唤程日兴,出来劝解道:“世兄如今知道读书用功,老世叔应该宽慰才是。且世兄向来聪慧,说不得过几年便成才了!”

贾政指着宝玉,笑骂道:“你们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真读过书,不过是熊瞎子学绣花——装装样子罢了,都是糊弄给我听的的。”又对宝玉道:“今日我也不怕丢脸了,索性装起傻子,信你一回。你既说读了《大学》,我就考考你,背几段听听。”

宝玉听了此话,挺了挺胸膛,朗声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贾政见他通篇背完,并未停歇,十分顺畅,想必是下了功夫的。又指着几句考教,宝玉讲得头头是道。众人听的连连点头,夸赞不已,好似宝玉考上状元一般,与贾政道喜,“家有麒麟儿如此,老世叔何愁家门不兴?”

贾政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板着脸,摇头道:“他哪值得你们这般夸,不过小儿记性好,几句玩笑话罢了。”难得对宝玉露出好脸色,“你现在年纪还小,先把《诗》,《书》,《礼记》等读书,《四书》这些还是等你去学堂,听先生讲解吧。”因问道:“日常跟着的人是谁?”

见门外跪着的几个小厮,指着看着年纪大点的问是谁,那小厮磕头道:“小人是二爷奶嬷嬷的儿子,叫李贵的。”

贾政喝道:“往日你们跟在他身边,小心伺候,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领着他胡闹,还做那些精致的东西,仔细你的皮!”李贵慌得连道不敢。

宝玉先前也想不明白为何老爷非要逼着自己科举仕途,后来经历多了也是最近才明白父亲心里的苦楚,外头都道贾政人品端方,素有先祖遗风,常以文人雅士自居,最喜与读书人往来,可他偏偏是因为老国公遗本做上了工部主事,再加上非长子而居正院,惹了清流的眼,以为他不过徒有虚名,愈发看不上。读了那么多年书,难道贾政还不晓得什么叫长幼有序?可老太太一再要求,贾政愚孝,还是搬了进去,但也不敢住在正房,日常起居都在东厢房。

居家不易,贾政对儿子也越来越严厉,希望儿子能考中进士,光耀门楣。果然,大儿子贾珠虽不十分聪慧,但好在用功,十五岁进学,十六岁中举,后来娶妻生子,春闱却是被人抬了回来,回家就吐了口血,大夫皆道不中用了。二十不到便去世,竟是平日劳心过度,再加上仗着平时身子骨不错,一场小风寒也不放在心上,到底埋下病根。贾政也知道自己逼迫过甚,竟逼死了自家麒麟儿,心中大悔。所以小儿子这里,虽然望子成才心切,也不敢太过,也只装装样子,没成想竟被宠成个自在女眷中厮混的纨绔,每每看见,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又有老太太护着。

想起上辈子最后见到父亲时,那半青半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影,宝玉心里也不好受。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外面早有小厮得到消息,急急忙忙感到二门报喜,贾母听说宝玉得了贾政的赞,高兴极了。上了一吊钱下去,从自己的私房里找出一块好砚给宝玉,有嘱咐要保管好身子,不可过分用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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