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舔了下有些干涩起皮的唇:“我听师傅说过,他散尽一身修为救了个人狐混血的半妖婴孩。”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万钧砸在几人心头,
尤其是原本一脸漠然的陈阿伯,表情空白了许久,然后重重地连声咳了出来,他捂着胸口,像是一张被绷到极致的弓,一动一颤,下一刻就该崩断了。
“哇”的一口血从陈阿伯的口中吐出,原形半露,面如金纸。
“你……”毕竟是教过自己的夫子,莫城主面露不忍,进了牢房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陈阿伯,却被抬手拒绝了,“我……罪孽深重,不值当。”
言罢,像是脱力般滑坐到石床上,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呼气都夹着气声,莫城主一惊,探到陈阿伯的脉搏,骇得说不出话来。
“多年旧伤,好不成的。”陈阿伯从怀里摸出一颗淡黄色透明的珠子,塞给莫城主,“她们的命我无法还回去,但我收着她们的魂,你还给那些家里吧。”
这是他的内丹,融进了聚魂珠,可以令里头的魂再次投胎回去。
见莫城主收下,他又对着师樾说:“抱歉,那日我偏激伤了你。”
师樾的睫毛压了压,看着他,“无妨。”
重伤反噬心存死志,陈阿伯确实快死了,他最后还想再看一眼自己因为牢里太过于阴湿,没有进来的胡娟。
今日刺激太大,阿娟动了胎气,肚中的胎儿整整差了两个月就要出来了,被安置在监院外院的一间屋子生产。
自抓到陈阿伯以后就被放出来的黄由站在产房外坐立不安,甚至不自觉地显现出了原形,所幸这里没有人过来,发现他的异常。
产婆和丫鬟的掀开帘子进进出出,屋子里的热气和殷红的热水一盆一盆地端出来,血腥气刺激着在场的所有人,但是没有人说话。
后来的血盆里的水都红到发黑,众人心里都清楚,情况怕是不大好。
“相公……啊……”
阿娟是先天不足,初初生产时叫声弱得像是奶猫,后面却越来越大,甚至让人怀疑这么个娇弱的人儿是不是把自己一生的气力都投进去了。
后来声音又弱下去,里面的动静也听不大真切,一切戛然而止,没有孩子的啼哭,黄由失魂落魄地被喊了进去。
陈阿伯倚着椅子,面上无悲无喜,风撩起他不知何时变得花白的头发,
他眯着眼,低低念了个名字,那是他一直记在心里的爱人,
头发划过眉头,在房间里传出“娟儿”的悲嚎时,合上了眼。
陈阿伯死了,胡娟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这一场萦绕在普心镇数月的案子也落下了帷幕,
只不过在公布凶手时,莫城主隐瞒了陈阿伯就是当年的英雄的身份,给了曾经的恩师最后的体面。
城里除了那些亡者的家人,剩下最伤心的怕是黄由了,
他幼时贪玩误入普心镇,还未化形的他饿极,在一户人家偷吃鸡仔,被打得奄奄一息还瞎了只眼睛。在他以为快要死去的时候,被幼年的阿娟救下,养在她爹的铁匠铺子里,后来化形娶了阿娟,夫妻恩爱,却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被无情打破。
他想恨,又不知道从何恨起,想怨,又不知道怨谁。
胡娟死后,城里唯一的铁匠师傅也不见了踪影,有人在极深的夜里看见过一只体长而四肢短的生物伏在胡娟母子的碑上哀嚎。
后面的一切师樾都不知道了,
监院的事了,闻人语随莫城主一起去城主府拿杜凌子留下的东西,而师樾则去东边的马市买马车,毕竟柳玉的身子太弱,禁不起像她这样风吹日晒。
最后一个中等灵石付了出去,师樾掂了掂自己的荷包里所剩无几的下等灵石和铜珠子,也不知道灵兽宗会不会给报账。
现在已经是下午,这马市人不怎么多,
师樾牵着新得的马车,还没有出集市,就被一个白衣男人拦住,这人看不出修为,面容极其寻常,面上笑着,抖开一张图纸,“姑娘,你可见过这上面的玉佩?”
这玉佩巴掌大小,通体莹白,上面雕了玉兰花,看起来十分普通。
“未曾。”
“那如此,打扰了。”
师樾面无表情地牵着马车与他擦肩而过,暗中却瞥到对方眼中的阴鸷狠厉,不像是在寻物,倒像是在找仇人。
二人的距离拉开,师樾加快了脚步,迅速买好路上所需的食物,往客栈走去,
这玉佩,她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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