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伯被捕的时候,炉子上还煨着半颗心脏,
有些残破的茅屋被打开时,人正不慌不忙地往里面搁药材,最后一味漆黑的药材完全融入浓稠的药汁后,他才抬头,“来了?”
那模样太过于淡定,就好像是老友过来找他饮茶一般悠然。
抓人的士兵都有些惊疑不定,若不是药渣还在锅里,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
陈阿伯原本有些驼的背立起来,脸上的皱纹渐渐淡去,头发漆黑,变成个身材瘦削相貌不错的青年。
“你……”莫城主指着这般样貌的陈阿伯,神色激动,熊似的身子几步跨到他面前,“胡夫子!”
因为难以置信,莫城主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这是他幼时的学堂夫子,当年为了救普心镇,进了山林遇难,尸骨无存,没想到今日以这样的态势与他相遇。
师樾挑眉,似乎没有料到城主和这采花大盗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一手安抚着在冲到门外脸色苍白不停干呕的阿娟。
陈阿伯任由自己被两个两个官兵用锁妖绳捆住,只是可惜地看着被孙女打翻了的药汁,叹口气:“也罢,都是命。”
他拼着造下杀孽,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命,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命这个东西,早先便不止一路,你以为避开必然的选择,可以脱离结局,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在那个圈子里绕着,
只不过一个是捷径,一个是苦难的弯路,除了多些代价,没什么不同。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命运把你绕到指尖逗弄一番,最后像是佛祖手轻轻一翻,就把你摁在五指山下,纵然最后当了佛,还不是在“五指山”下压着?
陈阿伯的故事很简单,
一只山野间修炼的野狐狸,化成人形,初初下山,便爱上了河边的浣纱女,
自此隐藏气息,与浣纱女结成夫妻,举案齐眉,在这普心镇上当了个夫子,教书育人。
日子本该很平凡寻常地过去,野狐狸甚至想过散去修为与浣纱女一起做一对寻常夫妻。
没想到,喜讯与噩耗在同一天到来。
那一日早晨,妻子才与自己说怀上了孩子,还没有消化完喜悦,午时未过半,山上的大妖带着手下的妖兽突袭普心镇。
本来山脚下的城镇附近不时有妖怪会来骚扰,通常碍于城主的威压不敢上前,但是坏就怀在,那一日城主应邀外出,不在城内。
人的血肉对于非正道修习的妖来说大补,何况说这城里大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根本抵挡不住。这些妖兽就像是脱了笼的虎,在城里横冲直撞,一时间死伤无数。
为了护住这一城的普通人,野狐狸咬牙将大妖引入山林,剩下些容易对付的小妖在城里。
这场实力悬殊数百年的战斗旷日持久,当野狐狸险败大妖,并调养到勉强能下山时,凡间已经过去五十年。
时移世易,妻儿已故,只留下孱弱的孙女。
经过当年的变故,这个城里谈妖色变,那个夫子也被认作是英雄。
野狐狸不便以真实身份接近孙女,只能扮作游历老者,在此定居,照拂孙女。
不曾想本就孱弱的孙女怀孕之后,更是命犯死气,他不得不动用歪法,以处子之心替身怀妖血的孙女续命保子,十日一心,直至今日。
听完这席话,牢门外的众人有些沉默,莫城主闭了闭眼,心里说不出的沉重,悲愤之意溢于言表:“那你也不该,也不该……那可是二十四条活生生的命!
夫子,当年可是您教我们多行善事,善有善报,可你……可你……”
剩下的话被泪意卡在喉咙里,闷在胸腔里,尽管没有说出来,但是也犹如岩浆般灼了陈阿伯的眼,他别开眼,语气漠然,
“可我救了一城的命,也没什么善报。”
妻儿俱亡,孤家寡人,孙女命危,也没有什么好的造化,可见那是骗人的。
牢里突然安静下来,有飞散的细雨从通风口弥漫进来,角落的青苔潮湿阴暗,密密麻麻的绿绒却连一滴水都兜不住。
“你们前任城主可是杜陵子?”闻人语突然出声,这名字让师樾撩了下眼皮。
莫城主也不隐瞒,“是。”
上任城主杜陵子是个符修,回来后见满城惨状羞愧懊悔不已,清缴完所有妖物之后,为了避免历史重演,便在城里所有的窗柩上画下去驱兽符咒。
故而几十年过去,旧墙翻新,窗户总也没变,有些陈旧。
但是杜陵子画完符咒之后,自卸城主一职,从此再无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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