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阮秋色贪图美色的毛病恐怕是天生的。
“美人哥哥吃这个!”阮秋色捏着一小块方才舍不得吃的点心,笑眯眯地往卫珩嘴边送,“这个糯叽叽的我最喜欢啦……”
卫珩后仰着身子想躲,可小姑娘执着得很,到底将那块在手心里捂得温热的糖糕塞进了他嘴里,还眨巴着眼睛问他:“好不好吃?”
“唔……”卫珩只好艰难地将那块甜腻的糕点咽下喉,“甜。”
又甜又粘,正如眼前笑眯眯的小粘人精。
自打摘了他的面具,阮秋色对他的态度便与从前大相径庭见他要出门查案还揪着他的衣摆不撒手:“要跟美人哥哥一起!”
卫珩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带她一起来了望月台。
“美人哥哥这里好漂亮哦。”阮秋色站在高台上看着滔滔江水,兴奋地转了个圈“和爹爹教我念过的诗一样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嗯。”卫珩凝神细瞧着地面上残存的足迹,应得有些漫不经心。
昨夜昭鸾公主落水后,几乎整个西林苑中的人都来这里走了一遭各处足印杂乱无章即便现场存着什么线索,也都被破坏了个干净。
阮秋色自顾自地又往望月台的边沿走了几步,两手在空中比划一下:“要是能乘着竹筏子从这里咻地漂下去一定很快活!”
卫珩余光一瞥见她站得离那台边如此之近立刻上前将她拽了回来。他脸色有些发白,语气严厉道:“阮阿秋,出门前你答应了什么?要安静听话,不能打扰本王查案,也不许去危险的地方。”
“喔。”阮秋色扁扁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可是这里也不危险呀……”
卫珩皱着眉头看她:鉴于阮秋色昨夜刚被人从这江水里捞上来,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他没再说什么,只牵着阮秋色,沿着连接着望月台的那道长廊走了回去。
长风殿里植满了花草,院中除了几条卵石铺就的步道,尽是丛生的灌木草丛。
“你就在这片草地上玩耍,不许乱跑。”卫珩带着阮秋色来到一处空地,这才松开她的手道。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呀……”阮秋色郁闷得眼角眉梢都耷拉下来,“我不能看着美人哥哥查案吗?”
卫珩不容分说地摇了摇头:“你在旁边,本王会分心。”
“那好吧……”阮秋色低着头思量片刻,闷闷地做了妥协,“我就在这里玩。”
卫珩刚舒了口气,却见小姑娘仰起脸,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既然我这么听话,美人哥哥是不是要奖励我?比如……答应我一个愿望?”
某些人耍赖撒娇的本事大概也是天生的卫珩无奈地想。
“王爷,这树丛中会有什么线索?”时青站在半人高的灌木丛外围,见卫珩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丛生的枝杈间,忍不住出言道,“里头怕是有些泥泞,不如还是让属下进去搜寻线索……”
“找到了。”卫珩忽然立住了脚步,“司录官还没到?”
他口中的司录官,便是京兆府中专司案件记录的官员。此案的嫌疑人只有阮秋色一名,又同卫珩关系非同寻常,故而为求公正,一应物证皆需由人记录在案。
这个差事本该由大理寺主簿担任,但为了避嫌,便还是从京兆府抽调了人手。
时青向着长风殿门口望了望:“早传了话过去,按说也该到了……”
正说着,便看见京兆府尹魏谦带着个面生的官员匆匆进了门。
“怎么回事?”魏谦人还未至,声却先行,“昨夜我因为公务没来参加这晚宴,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听说阮画师还……”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地,阮秋色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在草丛间寻找着什么。她眼睛睁得圆圆,嘴角噙着笑,懵懂无邪的样子,一看就与平日有异。
“真的失忆了?”魏谦压低声音去问时青,还没得到答复,便自言自语地发起了愁,“你家王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好不容易给他们俩办了婚书,这这这又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
他不由得为自家表哥的处男生涯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喟叹。
“时青,带司录过来,手脚轻一些。”卫珩声音淡淡,截断他的念叨,“魏谦大人就不必跟来了,你我毕竟熟识,还是避嫌为好。”
时青依言,带着司录小心地挪过去,只见卫珩在一丛带刺的灌木后蹲下身来,正专注地看着地面。周遭杂草生得密实,人行过处留不下足印,可那灌木丛后的草地被遮挡了阳光,因而稀疏了几分,有几小片土壤裸露在外。
前些日子多雨,湿泞的土地上,印着一个清晰的鞋印。
“这是……昭鸾公主的足迹?”时青瞧着那鞋印不过七寸来长,鞋底带着莲纹,显然是女子留下的。
“大概是的。”趁着司录将那足印拓画下来存证的工夫,卫珩同时青解释道,“按照本王先前的猜想,昨夜公主想在裴昱面前做一出跳江的戏码,便得先将自己隐藏起来。而她又定然想亲眼看到裴昱的反应,因而这藏身之处不会离望月台太远这里无疑是最合适的。”
“什么情况?”魏谦在树丛外围听到只言片语,被这巨大的转折所惊,“昭鸾公主落水是在演戏?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卫珩不理他的发问,只仔仔细细地检视着周遭的环境,终于在那树丛枝杈的尖刺上寻到几许细丝。
“你瞧,这多半是从她衣物上勾下来的。”
“倘若真如那罗公公所言,公主是被阮画师推落高台,那她的鞋印必不会出现在这树丛之后。”时青目露喜色道,“这便说明阮画师是无辜的!”
那司录官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还差得远。”卫珩摇摇头道,“仅凭一个鞋印,无法推翻罗有德的口供。更何况这鞋印是否属于公主,我们尚不能确证。”
时青目露失望之色,又听卫珩道:“不过这鞋印的确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时青忙道。
“这鞋印里后掌比前足深出许多,说明留下它时,公主是在后退,而非向前。”卫珩手指在那鞋印上方虚虚地画了一圈,“夜里昏黑,公主不会倒退而行,除非……”
“除非受到了旁人的逼迫?”时青猜测道,“是那个真正将公主推下望月台的人?”
“不止一个。”卫珩道,“昭鸾公主身手颇好,要将她制服不是易事。可这树丛间并无打斗的痕迹,说明来人不止一个,公主自知不敌,便没有反抗。只是看到敌人逼近,下意识地后退了而已。”
魏谦在树丛外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心急如焚道:“方才不还说是做戏吗?从哪里又来了一群让公主落水的匪徒?”
“宁王殿下说得有些道理。只是倘若真有一群匪徒出入西林苑,守卫怎会不察?”那司录忽地出声问道,“圣上驾到,这西林苑中里外都有禁军护卫……”
“你瞧这鞋印的方向。”卫珩道。
那司录往地上一瞧,只见那鞋尖正冲着望月台的方向。他顿时了悟道:“那些人是从水中而来?”
“从水中来,亦从水中往。”卫珩沉声道,“借着途径西林苑的三条江水,自然可以不留半分痕迹。”
这一趟搜查所获甚微,离开长风殿时,众人俱皆面色凝重。
“美人哥哥你瞧,”阮秋色却兴致勃勃,与众人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我找到的鹅卵石,漂不漂亮?”
她手里捧着几块卵石,兜里也装得鼓鼓囊囊,端得是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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