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吕氏春秋,用众篇说:“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众白也。”
“……故以众勇无畏乎孟贲矣,以众力无畏乎乌获矣,以众视无畏乎离娄矣,以众知无畏乎尧舜矣。夫以众者,此君人之大宝也。”
谨身殿的偏殿之中,朱允熥正在听大儒讲学。
虽然他现在做了皇帝,可也不能断了学业。
古代贤德的君王,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都会重视学习。
因此即便是无赖亭长,在做了皇帝之后也能写出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名篇,大风起兮云飞扬!
所以朱允熥也会在处理朝政之外腾出一些时间,用来听翰林院之儒者讲学,以丰富自己的学识。
此时,坐在锦凳上讲说的名叫王叔英,乃是一位名士。
王叔英道:“陛下,《吕氏春秋对先秦各家各派着重审视其优长,偏重于汲取其精粹,力图超出门户之见,
它说:“老耽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兼,关尹贵清,列子贵虚,陈骈贵齐,阳生责己,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儿良贵后,此十入者,皆天下之豪士也。”
“由于《吕氏春秋有这种兼容并包的眼光,故能取精用宏,融汇百家,以道贯之。”
听了他的话,朱允熥看了看他,心里有些明悟,“王先生,做君王的,是否也要兼容并包,用其长处?”
“陛下所言大善!”
王叔英道:“陛下为帝王,也当如吕氏春秋一般取精用宏,融合百家之长,如此天下必然大治!”
“那王先生可有什么能以教朕的?”朱允熥问道。
王叔英听闻此话,立即行礼道:“陛下,微臣听闻陛下当年在户部贴出告示,曾言汉武帝求茂才异等诏,
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那时候陛下选了一些人才,如今看来确实非常好,曾伟陛下贺之!”
朱允熥笑道:“当日朕年轻,想做出一些事为皇爷爷分忧,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大言不惭了……
王先生可是有什么大才之人举荐?不必客气,只管说来。”
王叔英铺垫了这么久,又是引用吕氏春秋,又是提起自己当年所做的事,
如果不是为了举荐人,那倒奇怪了!
闻言,王叔英也不再遮掩,说道:“陛下。臣曾经遇到一人,颇有才学,尤其是对历史典籍更是十分精通,在这一点上,就连陈也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王先生谦虚了,不过既然能让你这么推崇想必是有才学的,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发展此人的?”
“回禀陛下……”
王叔英回答道,“微臣曾经在汉阳担任过知县,对于湖广地区的士子学生都会为熟悉,在接到陛下征召,前来翰林院任职之前,
微臣在江夏之时遇见一人,曾经与他攀谈,此人虽然年龄不大,却满腹经纶,学问极深,让人叹服不已……”
回想起那日的光景,王叔英还历历在目。
一方面王叔英是朝廷的官员,另一方面也是一位文人雅士,所以对于山川河流,奇物景致,很有兴趣……
在一次外出的时候,遇到一位青年士子,二人攀谈许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哦,不知王先生所说的是何人?既然由此才学,那就不该埋没。”朱允熥道。
王叔英道:“陛下此人姓杨,字士奇,以字行,号东里,原是吉安府泰和县……”
哦,原来是他呀。
不等他说完朱允熥就知道了!
那可是先后历经五朝,任内阁辅臣四十余年,任首辅二十一年,与杨荣、杨溥等同心辅政,并称“三杨”的杨士奇呀!
“王先生,既然你如此推崇,想必他在学问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他人品行为如何?”朱允熥问道。
“回禀陛下,杨士奇一岁时丧父,其母改嫁当时任德安同知的罗性,所以便改了罗姓,后来有一次罗家祭祖,
年幼的杨士奇自做土像祭祀杨氏祖先,被罗性发现并赞扬他的志气,就恢复其宗姓……”
“随后,罗性因得罪权贵戍边陕西去世,杨士奇与母回到德安,因为家中没有产业,他又要奉养老母,所以不得已只好寻了个教书的差事,一边教书一边侍奉母亲……”
又解释道:“陛下,他为了尽孝道,不得已放弃仕途,此人的品行想必不会差……”
朱允熥颔首道:“既然人品不错,又有才学,那朝廷理当征召!”
转头对一旁的王忠道:“让通政司拟旨,召杨士奇入京,暂且担任翰林编撰一职!”
“微臣多谢陛下圣恩!”王叔英跪地叩拜道。
因为陛下如此破格,全是因为自己的举荐,所以他必须谢恩。
“王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来……”
“多谢陛下!王先生接着往下讲吧,时辰还早。”
“微臣遵命。”
坐在椅子上,朱允熥也陷入了思索。
做皇帝这几年来,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也不能光拿一个人在历史上的行为而作为评判人的标准。
就拿杨士奇来说,他确实烦人担任了永乐朝的官职,可拿这个就判定他人品低劣,没有忠义,也是不公道的。
毕竟像朱允炆那样的人,也很难获得人的忠心。
对于那些忠心耿耿,康慨赴死的忠臣,朱允熥从心中认同,可也不能就因此将其他人拒之门外。
做皇帝要用人,必须要用可用之人,哪怕有所瑕疵也得用,这样才能够成就霸业!
在靖难之役当中,王叔英知道败局已定,为表对朝廷的忠心,于是沐浴更衣,写了一首绝命词,藏于衣裾间,
然后自尽于玄妙观的银杳树下,天台道士盛希年将他葬在了城西五里处。
后来他的妻子得知夫君自荐的事,也自尽于狱中,他的两个女儿投井自杀。
所以王叔英满门忠烈,这样一个忠烈之人费尽心思举荐,即便是为了表达对他的尊重,朱允熥也会征召任用。
而且为国荐才,也是臣子的职责。
更何况他本身几乎就是与方孝孺齐名的儒士……
一封征用文书,在骏马之上飞速出京,向西而去。
……
结束了一天的教学,三十余岁的杨士奇身穿粗布长衫,收拾自己的的书籍,就出了学堂。
这间学堂是县里的县学,学生里面有不少廪膳生员,也有大家族送来进学的家族子弟,
杨士奇并不是现学的教谕,也没有正规的官职编,他只是偶尔来这里给学生们讲讲史学,学堂里面给他一些束脩罢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非常满意!
因为他在外面任着学堂里的先生,负责给孩子们开蒙讲课,又能去县学里面赚一些外快,
这要比以前挣得多一些,生活自然也会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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