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默片刻,才道:“退下吧。”

对于父皇这样莫名其妙的火气,陆之珩两世一来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会再有心酸、自苦这等无用的情感。

他躬身退出凉亭,走向不远处的戚铃兰。

“臣女叩见太子殿下。”

戚铃兰离得远听不清凉亭中发生了什么,但凭她对皇帝和太子的了解,大抵猜出了七七八八。

比起应付陆伏生那个大大咧咧的草包皇子,她更抗拒和太子独处。陆之珩步步走近,她感受到的压力便逐渐增加。

“起来吧,陛下留五皇子对弈,换我送你出宫。”

戚铃兰还没应声,就看见陆之珩向她伸出右手。陆之珩的手生得很漂亮,骨节分明而修长,肌肤白皙,还不像其他男子那样青筋狰狞。

她盯着这只手恍惚了一瞬,从前十几年间,他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向她伸过手。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臣女岂敢劳殿下相送。”她没有回应陆之珩的示好,依旧端着应有的礼数径自起身,回话时也始终垂着眸子不曾看他。

陆之珩默了,悻悻收回右手。“陛下命我送你,你我遵旨行事即可。”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向宫门走去。

陆之珩见不得鲜花,还得绕开御花园中那片花团锦簇。日头正盛,以他的身子骨没走多远便发了一身汗,戚铃兰从后面瞧着,正好能看见那挺直的背影画着一片深色。

一直到宫门前,往东是东宫,往前是端信伯府的马车。太子还在往前走,没有转身回东宫的意思。

戚铃兰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巧了陆之珩也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两人的视线蓦然在空中相撞,只有戚铃兰慌乱地低下头。

陆之珩目光灼灼:“我送你的簪子,怎么没戴着?”

戚铃兰道:“太子殿下的赏赐自是贵重不凡,臣女不敢簪戴,已经供在家中,日日感念殿下恩重。”

陆之珩心里一堵,清冷的面容上渐渐增添薄薄怒意。他看着女子毕恭毕敬不敢僭越的模样,和记忆中那个向来张扬跋扈的身影相差甚远,怎么也无法相融。

一阵烦闷。

“花朝那日,我确实言语有失冒犯了姑娘。这玉簪是作为礼物向姑娘赔礼的,并非什么赏赐。”

“殿下言重了,当日之事臣女从未放在心上。”

又是一副油米不进的模样。

陆之珩忍不住贴近一步,见她要退,又眼疾手快隔着衣衫握住她的手腕,“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这么厌恶我?”

他实在想不明白,今生他和戚铃兰相见仅仅两面而已,究竟是哪里来的隔阂与防备?

戚铃兰也想不明白,陆之珩哪根筋搭错了。

“太子殿下何以认为臣女厌恶您?”

“每每相见你一避再避,不惜簪戴鲜花引我发病,这还不足以见得你厌我至深?”

戚铃兰越发觉得眼前人很是陌生。

她故意戴鲜花去见他,令他咳嗽不止,在大臣府中丢了脸面,他不借故降罪,还问她为什么厌恶他。

这哪里像是陆之珩的心性?

她挣脱了腕上禁锢,匆忙退开三步,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欠身道:“殿下误会了,臣女当日身体不适气色不佳,也不曾盛装打扮,唯恐尊驾前有失仪容,才想着簪一朵海棠稍稍点缀……”

陆之珩手中一空,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还夹杂着些许挫败。“你明明知道我见不得花粉。”

“花朝那日大夫说殿下是因满园桃花而病发,臣女以为换了海棠便无碍了。是臣女的过错,万望太子殿下恕罪!”

她越是恭敬卑微,陆之珩心里越是刺痛如银针穿插。

他面上已有疲惫之色,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我送你玉簪,你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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