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垅睡梦中听得屋外鸟鸣阵阵,才睁开眼睛。

他侧着头看着房间的那头,遥遥的站着一个白衣书生,正在提笔写字。

柳楠郢一身仙鹤白衣,白玉发冠,亭亭长身的站在一案书桌前,桌上放着一只窄口天青花瓶,瓶中插着一支稀瘦的白色溲疏花。

他身后用灵线悬着许多白纸墨字的文书,在空中吊挂着,轻轻摇曳。

只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副高山流水之雅色。

岑清垅就这么远远瞧上一眼,心中已不禁啧啧称奇。早先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花痴如此,见色起意呢。他有些费解,浮生酒肆里,什么样的漂亮姑娘没有,什么样的绝色小生没有,怎的自己心动的这般晚。

柳楠郢手中挥动着狼毫,衣袖旁满是写满经文的纸张,身后也挂满了经文。

而他笔下却是一张山水画。

画中一池碧水,青衣少年临风而立,正在一岸的杏花树下,伸手接着什么东西。

他左手拽着衣袖,右手提笔蘸了一抹胭脂,一点曙红,将颜色在碟白色瓷盘中晕染开来,而后,落笔。

只见那画中人伸手接着的是片片飞落的杏花雨。

柳楠郢专心点着画中的杏花,竟不知岑清垅已站在他身后瞧了许久。

他点完最后一笔,将狼毫毛笔扔入水盂,嘴角升起一抹微笑。

“哥哥,这画中之人,可是我?”

岑清垅走到他面前,靠在了书案边,面对面笑着同他说道。

“你……”柳楠郢吓了一跳。他似偷画心上人,被撞了个正着,一时语噎,可此时将画藏起来,怕是迟了。

岑清垅将他的反应和心思尽收眼底,他眉眼流转,万般风情,“哥哥,莫要害羞嘛。坊间流传的男子画像,大都是照着我画的。浮生酒肆的岑郎,还是有很多拥簇者的,你心怡于我,也正常的很。”

柳楠郢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画的是一副山水画,那写意水墨本就只在意不在形,那青衣少年,只是一细小身影,些许眉眼,他若是咬死不承认,非说画的云湖道人都可。

他也笑了笑,一脸调侃,“是啊,浮生酒肆的岑郎,可是有着倾国倾城貌的俏郎君。对,你是花魁啊。”说罢就将画拿在手中,抖动了几下,风干墨痕。

岑清垅收齐那含情目,白了他一眼,“你才是花魁!”然后指了指他身后挂着许多白纸黑字,“这是什么?”

柳楠郢道:“经文。”

“写来作甚?”

“辟邪,祈福。”

岑清垅笑道,“要写经文就好生写经文,画什么小像?你莫不是喜欢我?”

柳楠郢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小声道,“是啊,风月红尘,万般色相,喜欢你的人多吧……”

岑清垅本倚靠在书案一角,他直起身来,“嗯”了一声,似是没辩驳。然后整个身体,面对面靠向柳楠郢。

柳楠郢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吓得不清,直觉向后靠了一步,双目有些嗔意,看着岑清垅。

岑清垅的衣襟已然碰上柳楠郢的衣襟,他继续向前一步,伸出两手,将柳楠郢圈在自己两臂和他身后的书柜之间。

柳楠郢感觉到了岑清垅的呼吸,就在自己额间。他比上一世还要高出一些,他,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看似是拥抱,可并没有抱实的动作,冷静住了。

风吹过幔帐的沙沙声响,似情人低语,扰的心里痒痒的。

柳楠郢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动上一动,只好说道:“你‘嗯’,什么?”

岑清垅脸上露出少年般的爽朗笑容,他又向柳楠郢的身上靠了一点,将自己的身体卸在他身上,似是全了刚才那个拥抱。

两个人面对面,扑上了对方温热的怀抱。

柳楠郢心头忽然酸酸的,眼角不禁水雾升起,眼尾泛红,他别过头去。他担心自己不小心留出泪来,不知如何解释。

可是,你等了千年的人,终于活着出现在你面前,完好无损,不值得一滴泪么……

“咯吱!”

岑清垅借着这个拥抱,伸出了手掌,推开了书柜东边的窗户。

一股清凉的山雾迎面袭来,他退回到了书案上靠着,闭上了眼睛,“哥哥,你闻,这山里的雾气有股清香的味道,好舒服啊。”

柳楠郢收起了眼角的泪意,他看着这个闭着眼睛享受山雾的男子,笑了笑。

我知,你风月场里待惯了的,瞧不得许多真心。可我还愿意,把我的真心予你,哪怕你不肯收……

岑清垅睁开眼睛,“你不问了?”

柳楠郢一脸疑惑,“问什么?”

岑清垅道,“问我,刚才‘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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