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可谓不重,便连在座的贵女,都有人小小惊呼起来。

扶欢伸手去摸了摸襦裙被溅湿的那一块,襦裙原是雨过天晴的料子,现下已经变成深青的色泽。而襦裙的下的腿脚,扶欢皱了皱眉,光是用手轻轻触碰,便疼得难受。

宋清韵那一盏茶泼得范围不大,太后身上没有被溅到,是因为扶欢本就挨坐在太后跟前,那些茶水全往她的腿上溅了。

宋清韵此刻脸色都发白了,原先素净的一张脸,现在更是没了血色,但愈是这样,愈发显得她我见犹怜。宋清韵身子颤了颤,而后跪倒在太后身前,额头抵在地上,叩首谢罪:“臣女无状,请太后责罚。”

这一刻华苑堂是真真正正地安静下来,那么多的人,连衣料摩挲的声音也听不见。太后偏过头,心疼地看着扶欢:“是烫到脚了吗,给我瞧瞧。”

扶欢的手下意识地还放在腿上,被茶水溅到一瞬的疼痛过后,之后蔓延上的便是发着烫的疼,像被火烤一样。

“有点。”她站起来,对太后行礼,“容儿臣换身衣裳。”

太后松了手,点点头道:“是我糊涂了,换身衣裳,再叫太医来看看,别留下什么疤才好。”

扶欢被晴晚扶着去了后殿,宋清韵还跪在那里,四周是摔碎的青釉茶盏碎片,还有未曾干涸的水迹。太后没有叫她起,也没有同她说话,她就只能一直跪着。那一身绿绸的素衣,不胜羸弱。

空气里都是紧绷的味道,仿佛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呼吸,那点子空气就会成霜刀严刃,会刺破皮肉,鲜血淋漓。

太后垂下眼皮,唇角是一道平直的线,她褪去了笑,那些和蔼的模样便全都消了颜色,仿佛本来就是一层假面。

“这孩子。”太后终于开了口,将这紧绷的空气撕开了一条口子,放出气,就能柔化下来了,“只是摔了个茶盏,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伤到了扶欢,那孩子娇气的很,怕疼。”

宋清韵跪在地上,年轻的女孩子,碰到这种情况,怕是要吓死了,只是她没有掉眼泪,难得还能一句句清晰地回话。

“臣女举止不稳,愿受太后和长公主的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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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得很快,扶欢的两腿都有被烫到,她的肤色本就白,如今烫伤的痕迹在上面,一片红印子,扎眼的很。好在也只是看着可怖,用冷水冲刷过,再用上太医院调配的化伤膏和玉肌胶,便没有什么大碍。

待腿上的化伤膏渐渐不觉得黏腻时,扶欢将襦裙放下,一道山水屏风外,太医细细说着医嘱:“一日三次,上了化伤膏之后隔一炷香在上玉肌胶,殿下不必忧心,用不上半月,腿上的伤便能痊愈了,不会留疤。”

化伤膏清凉,已经用上有一会儿了,那阵清凉还在,刚好能压下腿上火烧似的疼。晴晚走出内堂,谢过太医。扶欢在原处坐着,并不着急回到华苑堂,她受了烫伤,便是之后不再回去,只消打发人同太后说一声就可以。

晴晚送太医回来后,见扶欢歪在榻上,精神恹恹的模样。她上前,缓声道:“殿下若是累了,在这便小睡片刻,奴婢去华苑堂回禀太后。”

后殿清幽,除了看守宫苑的太监,就只有扶欢带来的宫人,正适合休息,况且她现在也着实不愿回到华苑堂。再回去做什么,做太后的棋子继续让她随意指挥处置吗?

扶欢点点头,让晴晚去了。宫人服侍她脱去外衫她躺在床榻上,窗格子上被绡纱糊上,软薄的纱也让日光切割成一格一格的景致,待到床帘放下,便都什么也看不到了。

今日的事太明显不过,不知这位宋小姐如何招致太后厌恶,以致于让太后借着奉茶来教训,这一泼热茶不仅泼了,还泼到扶欢身上。想来这场赏花宴过后,不端庄稳重的名声便会传了出去,还会再安上一个冲撞公主的罪名。

而扶欢这次,明晃晃地被当枪使了。

她不能当场锣对锣鼓对鼓地和太后发脾气,因为这看起来就是场意外,即便不是意外,太后当场泼了她一杯热茶,她也不能生气。因为太后是长辈,长辈赐,不敢辞。

扶欢拉起锦被,她只能在这里生闷气。

有时候想想真觉得束缚,一筐一筐的礼仪教条背在身上,连任性都不能有。

这样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扶欢闭着眼,睡意未曾光顾,四周静静的,模糊了时间流淌。

她觉得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起来问时辰时,也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扶欢坐在床榻上,虽然方才没有睡着,但是躺了一段时间,再起来时还是觉得头脑有一时的昏沉。她按着额头,宫女端上清茶漱口。

扶欢将水含在口中,虽然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不再回去,可现在起身,那念头就渐渐地被压下去了。她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孤勇的气概,让宫女重新为她挽了发髻之后,还是带着没有好全的腿回华苑堂。

晴晚有些不赞同:“奴婢已回禀了太后,殿下伤了腿脚,理应休息,那些贵女再尊贵,也贵不到要殿下时时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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