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贵人亲临的时候是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各宫主子心腹的宫女太监来御膳房传膳。扶欢来御膳房也不过多长时间,那领头的太监站起来,敲敲自己的膝盖,果然这些年安逸惯了,跪这么些时候也觉得膝盖酸疼。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还跪在地上,无法起来的小侍者。这时他的眼里有一种古怪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起来吧。”他示意两旁的宫人扶起侍者,“既是殿下吩咐,你这顿责罚自然可以豁免。”

那侍者沙哑着嗓子道谢,然后重重地对面前的太监磕了两个头。

而太监摸着自己的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方才还道人人不是如慕掌印那般,能从这御膳房爬上去,今天便出了一个与慕掌印当年境遇如此相似的人。一样的被责罚,一样的被公主豁免。

世上之事,又有谁能说得准。

早在立春时分,毓秀宫前殿的廊庑上就已经挂上了檐铃,瞧着是沉重铜铁做的小东西,随风拂动却能敲出轻灵的声响,与它的外貌格格不入。扶欢喜欢这风随铃动的声响,比缠绵丝竹更讨她喜欢,因而每到了春日,毓秀宫的廊庑下都会装上这些小东西。

春风和景,配上这自然造就的声响,才觉得一年初始是生机勃勃的。

但现在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沉蒙的夜色覆盖了天际,扶欢站在廊庑下,感觉外面飘进了一点雨丝,凉凉地打在她手上。毓秀宫这时是灯火通明的,殿里宫人的影子映在窗上的桃花纸上,无言中透出一点热闹的意味来。

又一点雨丝飘过来,这次不是在手上,而是点在鼻尖,只是凝眸仔细往外面看去,却是灯火交杂折夜色,看不出一点雨丝的痕迹。这时候扶欢本应该想到若是下起了雨,会不会波及到后几日的赏花宴,只是她的心思终究没在这上面。

她甚至没能感受到风雨将来,只是想着另外的事。

身后的宫人随着扶欢驻足在廊庑下,扶欢没有回头,就只是看着铜铁小铃与殿内的灯火,轻声问:“你知道,慕卿在毓秀宫之前的事吗?”

她没有说姓名,也没有向着某个人问,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但是扶欢身后的人并不能当做没有听见。宫人四下看了一眼,还是晴晚微微上前一步,回道:“奴婢是进到毓秀宫之后才慕掌印相识的,慕掌印之前的事,奴婢也不知晓。”

扶欢垂下眼,声音却变得轻松起来。

“是了,你们认识慕卿的时间与我几乎一致,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她提起裙角,拾级走上了殿里。方才的那一句问话,好似是扶欢忽如其来想起的一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在。

昨日御膳房教训小侍者的那位宋太监,没想到仅隔了一日又见到了扶欢。这位紫禁城中唯一的公主殿下,是远在云端上的贵人,何其有幸让他被传召至毓秀宫。

只是这天气着实不算好,雨水淅淅沥沥,将宫城内的金瓦红墙都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连颜色看着都黯淡了不少。

宋太监小心地踩着毓秀宫内的地砖,唯恐一个不慎将身上带的水汽浸到地砖上去。那日跟在公主身边的秀丽宫女挽起珠帘,对他道:“殿下在里头。”

宋太监点头应是,太监中少有的高大身材此刻仿佛都缩在一起,显得无比拘谨。他跟着晴晚进来,扶欢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珠串,抬起头来。宋太监感到一道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身上,不重,大约带着好奇的打量。可他不敢像扶欢一样随意打量,他跪下来,道殿下千岁。

扶欢笑了笑,道:“千岁我受不起,宫中大约也只有太后和未来的皇嫂受得起。”

宋太监这时候太监的滑头劲上来了,扶欢没有让他起来,他也没起来,跪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扫一眼座上的人。估摸着扶欢的心情不错,且这位公主心性良善,宫人中向来就有这位主子的善名,他就小心赔笑道:“殿下是圣上的手足,金尊玉贵,道一声千岁未尝不可。”

扶欢摇头,还是道:“我受不起,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宋太监立刻麻溜地磕头谢罪:“奴才多嘴,奴才多嘴,望殿下恕罪。”那惶恐的模样仿佛扶欢下一秒就要派人把他拖出去受杖责。

扶欢看了一眼晴晚,晴晚立刻明了,走下来对那还在磕头的宋太监说:“殿下还未说什么,你就开始磕起头来,还不快起来,叫人以为殿下真责罚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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