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将军亲妹朝扶欢眨了眨眼。
出宫,这两个字极具诱惑力,扶欢眼睫颤了颤,而后莞尔。
“这是在同我说笑吗?”她抚着衣襟上的绣花,“我就当做你在和我说笑了。”
红螺炭在屋中燃烧,无烟无色,只是烧得旺了,会发出细微的哔剥声。梁丹朱回身坐回去,雨过天晴色的马面裙逶迤在地。她掩唇,眼尾尤自带了几分笑意。
“是臣女说笑了。”如此,就将这个出宫一事轻轻地揭了过去。
这雪下得久,从上半晌一直到了午后,直到太阳从乌云后探出个头来,才不甘情愿地收势。梁丹朱这才告退,纤瘦的身影披上大氅,打了一把油纸伞从煌煌的慈宁宫走出。
既然这客人走了,扶欢在慈宁宫略坐了坐,见太后脸上显出疲态,也知趣地告退。
扶欢畏冷,每到冬日,若是出去,总要带个手炉。鹿皮的小靴子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刚停雪没多久,洒扫的宫女太监还未来得及将过道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扶欢在积雪上,回头看时,这满地的雪,留下的只有他们的脚印。
“总觉得这雪被我们踩脏了。”扶欢说。
晴晚扶着扶欢,看到几寸的雪,将要到脚踝的高度,不由地皱眉,寒气从足入,待公主回去之后,定要热热地泡个脚,祛除这寒气。这样一边想着,她还能一边留神听扶欢的话,答道:“即便不是被我们踩,也会被他人踩,能被殿下踩在脚下,也是这雪地的福气。”
晴晚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绪,话说得着实实在。扶欢笑了笑,倒也没再去想雪地的事了。
到了毓秀宫,晴晚忙招呼着小宫女打上一壶热水,将扶欢叫上的鹿皮靴子褪下来。虽然穿着厚厚的鹿皮靴子,但在雪地里走了那么长时间,双脚早已冰凉,乍一碰到热水,就觉得烫得惊人,扶欢慌忙将脚挪开,待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放下去。
双足没入热水中,白气氤氲中,扶欢忽然想到什么,笑了出来。
晴晚拿着巾帕,瞧了一眼扶欢,轻声问道:“殿下在笑什么?”
扶欢轻轻地荡着脚,说:“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可淘气了,冬日每回泡脚时,不安分,踩着水玩,伺候的人都要都烫一手。”
“那时候,只有一个人能震住我。”
小时候,那便是先帝还在的时候。当时先帝对扶欢这个唯一的女儿极尽宠爱,盛宠之下,还曾抱的金銮殿上,临朝听政,只因她当时哭闹不休,硬是不肯从父皇的怀抱中离开。
那时候的柔德长公主,是真真正正,紫禁城中的骄纵公主。
晴晚是先帝薨后才到扶欢身边来当差的,之前的许多事情,她并不知晓。于是,她好奇地问道:“是谁能震住殿下?”
她这一问,扶欢的笑意淡了几分,她垂下眼,没有回答。
是谁呢,这个名字她不能说出来,慕卿现在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从前的事虽然他不避讳,但旁人拿这种事在私底下翻来覆去地说,到底他的颜面上也不好看。
他们会说,瞧这个慕卿,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以前不是也伺候过公主沐足。
慕卿是她六岁时,父皇赏赐给她的,那时父皇见她身边缺一个办事伶俐,性格沉稳的人,便将伺候他笔墨的慕卿给了她。
慕卿来毓秀宫伺候她起居出行,那年京城的雪下得特别大,足足下了一日没有停歇,要是时间下得再长久一点,兴许京城还要闹雪灾。闹没闹雪灾在小公主的心里没有概念,她只想着如此大的雪,可以堆一个很大很大的雪人。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给她的雪人穿什么衣裳,戴什么帽子。
小公主内心想得兴致勃勃,临到头时堆雪人却又是千难万难,伺候她的太监宫女哪能真的让公主亲手堆雪人,万一公主的手冻坏了,吃挂落的还不是他们这群伺候的人。于是便个个奋勇争先,帮公主堆起雪人来。扶欢在这期间,顶多拿起一小团的雪,为雪人的脑袋添砖加瓦一笔而已。
最后堆成的雪人像模像样,可扶欢想来想去,发觉自己都没动上几手。可母妃已经不允许她在寒天雪地里玩,硬是将她带回了毓秀宫。
小公主越想越气,直到宫女脱下她已经寒湿的鞋袜,将她的脚放到热水中去时,小公主的气偏偏在这一个瞬间涌上来,她将脚重重地跺在盆中。盆里溅起一片水花,溅了服侍她洗脚的宫女还有在旁边拿着巾帕的小太监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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