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颖静静看着他嘚瑟。

二位侍讲传阅了赵凌朝的答卷,时不时交换意见、窃窃私语,还用红笔勾画了很多地方。

良久。

“陛下的文章,属实是文采飞扬,上乘佳作。关于‘格物致知’的道理,陛下阐释的非常纯正,可见陛下有一颗仁而好学的向圣之心,平日里是下了苦功的。望陛下能格尽外物道理,诚意正心,成为尧舜那样的明君。”

赵凌朝满意了。

后面的废话不提,前面的简单概括一下,不就是夸他文采好,仁慈,勤奋么。

等赢了以后,肯定原样复述给母后,向她讨赏。

那半个月的假啊,他一定要撒娇讨要过来。

谢颖的文章被接了过去。

薄薄一张纸,两位侍讲刚拿到手里,就忍不住皱眉。

“这个字……也太一般了。”

谢颖从识字到练字,只有不到三个月而已,但她什么也没解释。

“一般”,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飞跃。

两位侍讲继续阅卷。

一开始,他们的表情尚算平静,只是微微不屑地皱眉。

越往后看,他们的神情,就越发夸张。

一个年轻些的,眉头皱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鼻孔却翕动、张大。

一个年老些的,脸庞充血般,胀得通红,伸出手指着谢颖,“你……你……”

赵凌朝懵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豆芽菜这文章,到底能写得多烂啊?

是不是方玉米那小子,手气实在太烂了,抽的这个题目太难了?玉米那个假正经就是不靠谱。

他心里难得对谢颖有了一丝愧疚。

年老的侍讲,终于爆喝一声:

“妖孽!大逆不道!把她绑起来!”

其余人都惊了。

“她写了什么?”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方聿敏出声询问。

如果不是太过分,他愿意帮这姑娘以“童言无忌”圆过去。毕竟,本来就是赵凌朝欺负人。

年轻些的侍讲,捏着文章,手微微颤抖,指节发白。

“什么……说什么格物并非格外在之物,而是格内心之物,天理本在人心之中,格物,只不过是反省内心,洗涤心中糟粕……以此致良知。区区一小儿,竟敢满嘴喷粪,摒弃圣人道理!”

除了张柏蚺和谢颖,满屋皆惊。

方聿敏愣住了,他发现自己一句话也没法说出口。赵凌朝瞪大了眼睛,倒是有些羡慕——这小豆芽菜真是敢写啊。

张柏蚺其实也微微有些诧异,他知道女学生的观点是什么,这也是他的观点。只是他没想到,谢颖交上去的答卷,阐释的这么果决,不留一丝余地。

简直就是踩在翰林院这帮腐儒的脑壳上撒野。

谢颖不紧不慢地开口。

“良知,乃我本有之物。乌鸦知反哺,羊羔晓跪乳,身而为人,莫非不如牲畜?自是天生有其良知,不过是常人后天为私欲迷惑,才失其本心。

“格外在之物,纵是掌握了无尽的道理,本心不牢也是于事无补,遑论止于至善之境。因此,人只有时时反省,洗涤净欲念,才能近乎善,才是大道,才是,‘格物致知’。”

谢颖看着他们,笑了笑。

“吾心,便是真理(注)。大道就在吾心中,又有何大逆不道?”

谢颖酝酿这番话,酝酿了很久。

她知道打赌题目的标准答案是什么,她也知道,按照标准答案回答,以她的字迹、文学积累,她绝无胜算。

落泪的那一刻,抱住太后娘娘的那一瞬,她仿佛打通了关窍,豁然开朗。

敬爱太后,关心太后,是为忠,是为道。她无师自通。

她没有格外物,没有人教她如何忠,可是,她就是会那样做,发自内心的真诚。

若是格尽外物道理,才能使心中所具之理显现出来,那么她谢颖,不会站在这里。

她永远清楚,自己心中的道是什么。

张柏蚺脸上露出了笑意。

赵凌朝听得忍不住想鼓掌,看到房存山的脸色,硬生生止住了。

就是说啊,“吾心便是真理”,不上学也没有问题,他的想法没有错。

豆芽菜还蛮会说的嘛。

房存山气得两绺胡子抖动了起来:“既然此女如此大逆不道,想必,胜负已分了吧?”

二位侍讲点头。

根本没有什么比的必要,小女子胡搅蛮缠一通,评判这样的比试,纯粹是浪费时间吧?

凡是违背圣人道理的东西,都是错的。

年长些的侍讲准备宣布结果。

谢颖脸色一冷。

这时,她却突然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静静地观望着屋内,视线和她刚好对上。

屋内,房存山等人也都瞥见了,大惊失色,立刻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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