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笑意很浅淡,近乎不可见,但是谢颖还是被那一瞬间的容光晃花了眼。

仿佛贫瘠的土壤里,开出一枝艳美清纯的白海棠。

笑意转瞬即逝,就如湖面上的涟漪。剩下的,只有曲承遥平静而疲惫的脸,以及一旁堆得高高的,仿佛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

“娘娘,朝廷事务繁忙,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关心的话脱口而出,谢颖眼眶刹那间红了。

说出这话,莫名耗尽了她的勇气,她心情一下子过于激动,眼泪也不受控地自己涌出。

她不想哭的啊!

……太后娘娘会不会认为她自作多情、让人莫名其妙?会不会认为她很蠢?会不会觉得她太过黏人,而感到厌烦?

越想越慌,站在曲承遥的案前,她的眼泪滚落了出来。

憋到憋不住了,谢颖面红耳赤地赶忙抹了一下眼泪。

地上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再也站不住了,慌忙转身要离开。

刚走到殿门,却被拉回来。

“这样出去,叫人看了笑话。”

曲承遥蹲下身,用华服的袖子,轻轻擦拭她的眼泪。宝蓝色的华服湿濡了,洇开深色的水渍,好像一朵朵烂漫的花。

“谢颖,为什么要哭呢?”

谢颖瞪大眼睛望着曲承遥。后者担忧地注视着她。

温暖而令人沉醉的香气,环绕着她。

流泪渐渐变成抽噎。

谢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何流泪。

太后就像她生命中出现的一束光,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保护者。

太后娘娘一直都是一副温柔、泰然、坚不可摧的模样。可是今天的某一刹那,谢颖突然发现,太后也是□□凡胎,也是脆弱的人,也会疲惫,也会有无能为力的事情。

她也会被群臣顶撞,也会不得不忙忙碌碌、去日复一日批阅无数道奏折。

她的生命中似乎只有坚强、屹立,和保护他人,没有休息和被保护这一说。

她甚至有可能有一日从谢颖身边消失。

这让谢颖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悲伤和心酸。

心底的神像崩塌了一半,重新构成了一个血肉的形象。一个一无所有的八岁小孩子,深深地怜悯太后。

一个新的念头萦绕在谢颖脑海。

她不要再为获得太后娘娘的注视而努力。她要变强,要快快长大,成为太后娘娘可以依靠的对象。

哭泣终于停止。

“是这些天来,受到欺负了?”

曲承遥注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地摩挲了她的眼角。

谢颖摇摇头。

她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然后,猛地熊抱住了曲承遥的脖子。

曲承遥被抱得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她又轻轻拍了拍曲承遥的背,然后松开。

“没什么,只是看到娘娘为国事操劳,想到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心里懊恼。娘娘,我去读书了,不打扰您干正事了。”

说完,她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深深行一礼,转身离开正殿。

希望这个拥抱,也能给娘娘一些安慰。

曲承遥愕然僵硬在原地,注视着谢颖慌忙离去,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自她十二岁以后,就从未有人抱她,还那样冒犯地拍她的背。

她站起身,掸了掸蹲下时华服上沾染的尘埃,回到案前。

湖蓝色的精巧小香囊安安静静摆在桌上。

她拈起来,仔细打量了片刻。

——辟邪香囊。

小孩子才戴的东西。

难得的是针脚细密,而且塞的鼓鼓囊囊的,还绣了一朵小小的报春花。

袖口上的泪渍还未干,此刻香囊香味扑鼻,让她以为仿佛是袖口上的泪花散发的芳香,疲倦得到片刻的疏解。

一天的怫郁都消散了。

曲承遥把腰间的羊脂玉佩摘下,丢在桌上,仔仔细细地系上了“小孩子才戴”的香囊。

罢了,不能让那孩子失望。

约定比试的日子到来了。

浣溪苑正堂内,两位正六品侍讲坐在一边,作为评审。这二位俱是头发花白的老翰林,在翰林院里有一定资历。

赵凌朝递出了自己的答卷,边递,还斜睨了谢颖一眼,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可是他和房师商讨、磋磨了整整半个月的结果。

“格物致知”这题的道理,百年前已有圣人阐释,只要照本宣科就够了。因此,出彩之处,一定是在文采。

他的破题绝对准确,而遣词的精细、语句的华美气势,绝对无可指摘,叫人眼前一亮。

欺负的就是豆芽菜——任她再聪明,初学三两个月,也没法写出漂亮的语句、大量引经据典吧?

若是她写了,那么可以直接判定是作弊,是由老师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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