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如此不依不饶?”他轻声开口,眼神熟悉得洛寒枝胸口感到一阵窒息。

“若是放你走……不知还要害多少人……”洛寒枝咬着牙,感觉虎口也被撕出了一道血口,血滴滴答答顺着问山剑往下淌。

仲筤摇了摇头:“我不会与你为敌。”

仲筤就这样走了。奚连川终于站起来,发现地动山摇都停了。洛寒枝突然从云端摔了下来,反手拿问山剑插在地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奚连川刚想上去扶,洛寒枝一把把他推开,然后“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奚连川吓得脸都白了:“师叔!”

“没事。”洛寒枝勉力站起来,不怎么在意地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

一个境界就是天壤之别,仲筤没说错。他知道仲筤对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但就像人踩蚂蚁一样,再怎么“手下留情”,对蚂蚁也是灭顶之灾。

洛寒枝缓着胸口的剧痛,又啐了一口余下的血沫在地上。

去他的不跟我为敌。洛寒枝恨恨地想,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奚连川看洛寒枝的脸色,愣是没敢接那话。当时师叔吐血,着实把他给吓着了。但洛寒枝皮实得很,调息了一会儿就又站起来了。反倒是梁冲,鬼蛁虽然拿出来了,但他被魑操控,跟着经历了那一番剧斗,算是元气大伤,一路上都像具行尸走肉。到池县投宿之后,洛寒枝给他检查了一下,说是没什么大碍,但奚连川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我们出发之前,甘掌门跟梁老爷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把他全须全尾地送回去,这……”

洛寒枝已经盘膝坐在外面的榻上开始调息,奚连川这琐碎的担心落进他耳朵里,可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儿没往心里去。奚连川知道修炼之人这个时候最忌讳吵闹,识相地闭上了嘴,自己起来把地上的猫尸体和碎瓷片收拾了。

等他忙完,洛寒枝已经入了定,眉目平和,呼吸均匀。奚连川小心地在榻上另一边坐下来,没发出一点儿声音,隔着他们中间的矮几悄悄地打量洛寒枝。

洛寒枝是无易岛的传奇。早年间芥舟圣人收的徒弟不少,但是有天资真正能够在修道这条路上走下去的不多,几百年里老的老,死的死,没人活得过芥舟他自己,大弟子嵇昙已经算是情况很好的了。芥舟可能是因此伤了心,后来就再也没收徒弟了,直到遇到洛寒枝。

他是芥舟的关门弟子,也是最得意的弟子。流传在奚连川之流的后辈弟子中间的传说可太多了,比如说什么洛师叔上岛三个月就开了灵窍引气入体,十九岁就修成了道心。还有什么,当年各大仙门之间还往来甚频的时候,比武论道洛师叔从来就没有输过。还有什么他在外游历百年,也一直除魔卫道云云的,反正都是这一类的好话。

仙门已经近千年没再出过能飞升的大拿,和师祖同辈的“圣人”们也都纷纷陨落。这些人一死,门派也就散了。再加上凡间皇帝禁令重重,如今的仙门早已辉煌不再。但他们这些后辈弟子私下里都在传,也许洛师叔就是那个千年来第一个能飞升的人。

他这头看得正出神,洛寒枝眼都没睁,突然开了口:“你晚上不做功课?”

奚连川吓得险些一个弹腿把桌上的矮几扫下去。“啊?哦……我……我做。”

洛寒枝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他。奚连川让他看得后背一凉,赶紧挺直了腰,也盘膝坐好。

所谓的“做功课”,外人看起来确实就是像洛寒枝这样,盘膝坐着入定,除了姿势跟正常人比有点儿不太舒服,其余跟睡觉也差不多,但这实际上这就是所谓的“修炼”。

人灵窍一开,经脉承接天地。清气由灵窍入体,洗髓伐骨,把肉|体凡胎一点点浸成灵体,灵力在全身经脉里凝出一股“神”,再把这股神汇于丹田,聚成一颗元丹。这个过程漫长得看不到尽头,但日日都不可松懈。凡修道之人,无一不是这般苦修。

但奚连川心思不静,调息数次,呼吸声仍旧是乱的。

修为到了洛寒枝这个地步,五感之敏锐远超凡人。连两条街外民巷里柳树下的小情人幽会细语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别说是近在眼前的奚连川。洛寒枝等了一会儿,听他还没能够入定,终于没忍住叫了他一声。

“你在想什么?”

奚连川双目紧闭,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比起入定,更像是出恭。

“没……没想什么……”

洛寒枝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啪”地在他额上一拍,奚连川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儿灵力全让他拍散了。

“你今年多大了?”

奚连川支支吾吾:“二十六……”

洛寒枝点点头,平心而论,这年龄也不算很大,无易岛上很多弟子在这个年纪能开灵窍已算不错的。他此时对奚连川已多了几分耐心,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武断地认定他是个废物了。

“头两年静不下心是正常的。”洛寒枝几可算是和颜悦色,决定替师兄教教这个徒弟。又问:“灵窍开了多久了?”

奚连川脸红了,声音更小:“二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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