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尖滴下来,落进了一个瓷碗里,很快在碗里聚出薄薄一层底。一只背上生白纹的蜘蛛缓缓爬到碗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观察碗底的是什么。没一会儿,它便急切地一头栽了下去。碗底一小片血转眼就被蜘蛛吮食得干干净净,虫子背上的白纹浸透了血光,透出了妖异的暗红色。
一只猫在窗口看着,琥珀色的眼睛铜铃一般,盯着蜘蛛的行动。只听一声脆响,猫爪一挥,把瓷碗打翻在地。然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猫肚皮朝天,翻过来不动了。蜘蛛背上依旧闪着红光,八条腿一块儿动,飞快地从瓷碗的碎片旁边跑过。然后突然从天而降一道符,蜘蛛“嗤”的一声,被淹没在了符燃烧的炽烈白光里。
“有点儿意思。”洛寒枝饶有兴趣地戳了戳猫的尸体。白纹背蛛这种小东西最喜欢往阴气重的角落里钻,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晦气。但喝了点儿血,毒性居然大了这么多。奚连川站在一边,捂着手上的刀口,神情有一点恶心。洛寒枝回过头看见他那张脸,朝他伸出了手。
“手给我。”
奚连川乖乖照做,洛寒枝的手指在他伤口上划过,带来冰凉的触感。血口就在他的触摸下飞快愈合了。
此刻夜阑人静。尽管相隔不远,但梅川村的惨祸并没有影响到池县。自从吊死那妖道之后,小城又回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农人依旧每日挑着菜来城里买,商客不多,但街上也没少了跑江湖的卖艺人。这客栈不大,住的人倒也很杂,晚间来了这三个客人也没有引起任何的好奇心。
梁冲躺在最里间的床上,已经睡熟了,猫打破瓷碗的声音都没有惊醒他。
洛寒枝把奚连川的手放下:“你打小就这样吗?”
奚连川摸了摸手上已经愈合如初的刀口,好像不敢相信。
“嗯。”他点点头,“这些阴邪的东西都很喜欢我的血。”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确定。”奚连川低下头,面上露出些许懊丧之色。当时情况危急,眼看着梁冲就要丧命,他只好冲上去一试,没想到真的把人救下了。他便也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能把罗家那小妹妹也救了……
“罢了。”洛寒枝轻叹了一声,“谁也没想到。”
他们从梅川村出来,在路上走了大半天的功夫,晚间才到了池县,这一路上也没聊过那山洞里的事。作乱的魑被仲筤穿体而过,落了个身死魂消。罗延躯体已毁,魂魄已散,仲筤便毫无停留,也没有解释一句,就这样消失了。
奚连川开了个腔:“那个仲前辈……”
他话说了一半,觑着师叔的脸色,没敢往下说。
洛寒枝续上他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离魂汤是他给的,罗延的魂是他炼的——魑临死前那句话洛寒枝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什么叫做“和你一样的怪物”?仲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从山洞里追出去,竹叶镖带着杀意往青衣人的背后扎去,仲筤转过身,几乎是不耐烦地拨开了他的攻击,眉间的刻痕红得触目惊心。
奚连川不知死活地也跟出来,不知道能怎么帮忙,就把手里的问山剑丢了过来。洛寒枝接过来,拔剑出鞘。利刃折射着山谷间初升的太阳,光华夺目。青衣人凭空站在云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都动上剑了。”仲筤轻声道,语气甚至还带了几分戏谑,“那魑鬼五百年修为,都没见你动剑。”
“那不是有尊驾掠阵么?”洛寒枝并了两指,在问山剑刃上一划。剑刃上立刻结了一层寒霜,泛着幽幽的蓝光。“梅川村这么多条人命,尊驾就想这么走了?”
仲筤平静地回答他:“冤有头债有主,魑已经偿了命。”
洛寒枝不跟他废话,一剑递出。剑光登时暴涨了几倍长,直刺到仲筤面门前。他歪头一避,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只听一声有如裂冰的脆响,剑光顿时消隐无踪。
仲筤皱着眉头看他,那神情就像是主人看着咬了自己一口的小猫小狗,有几分恼怒,但又不能真的跟他计较。
洛寒枝成功地被他这种眼神激怒了。剑身一抖,剑上的寒霜抖落,化作无数细小尖锐的冰凌,直冲仲筤而去。仲筤猛地一拂袖,只听空中一阵叮铃铃乱响,冰凌在他的袖风中被裂成了齑粉。他手还未落下,只听“嗤”地一声,问山剑划破广袖,洛寒枝已到眼前。仲筤顺手一卷,被划了一半的广袖牢牢缠住了问山剑,洛寒枝用力一挣,竟没挣脱。
“一个境界就是天壤之别,你连元丹都没修出来,非要来我这找死么!”
洛寒枝紧紧咬住牙关,只觉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正从他手中争问山剑,剑柄微微颤动,震得他虎口发麻。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他根本没有余力开口说话,但死不服输,也不肯松手。
四目相对,仲筤似是被他的眼神震慑,突然愣了一下。洛寒枝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灵力都灌注在问山剑上,低喝了一声。山谷被他的灵力所震,也低低应和着,洛寒枝随即将剑身持平,横削过去。只听“嗤啦”连响数声,仲筤整个人都像是化成了风,毫无滞碍地退出去丈余,但他整条袖子都已经被震碎,莹白如玉的手臂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仲筤的血的那一刻,洛寒枝的动作突然慢了。
有人在风里叫他。洛寒枝听不清楚叫的是什么,但就是知道那是在叫他。浓稠的黑雾从地底冲天而起,青衣完全被血染透。剧烈的疼痛从他指尖传到胸口,把他的每一寸骨头都震碎。眼睛。一双他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落泪的眼睛,含着泪。眉间的印痕发出夺目的光……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仲筤凌空一抓,好像树上的青色都化为一阵烟,然后凝聚到他手臂上,重新凝成流云般的青衣。他把一只手伸到背后,掩住了滴血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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