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冲急得嗓子眼都快往外冒烟了:“靠近尸体也会染上的!我们快走吧!”

但他说得太晚了,又是“吱呀”一声,洛寒枝已经推开了门。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里面的房间。同样的狭小,同样的土墙,从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床上还铺着被褥。梁冲屏住呼吸,发现那床上并没有尸体。房间里是空的。

奚连川厌烦地看了梁冲一眼,把他甩开了,跟着洛寒枝走进了那间房间。

烛台仍在洛寒枝手中,他往里面走了两步,发现这个房间有窗,窗下还有一副桌椅。他顺手把手里的烛台放下,一灯如豆,勉强照亮了台面上的东西——几本书,都旧得卷了边、脱了线,一支毛笔,笔尖秃了,笔杆也有了裂缝,随意地扔在台面上。一个藤条编的匣子,些许杂物,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是什么。

奚连川见他微怔:“师叔?”

洛寒枝:“她哥哥竟还是个读书人。”

他话音刚落,窗外本来持续不变的雨声里突然多了一个动静,像有人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奚连川和梁冲都吓了一跳,唯独洛寒枝不为所动,伸手打开那个藤条匣子,从里面翻出来一块东西,“看。”

他手里是一块丝帕,掀开来,里面包着的也是一块银饼子。最让人惊讶的是,那银饼子上也有一个台郡府的铸印,只是和梁冲给出去的那块不一样,这块银饼子边角残缺,有被绞过的痕迹。

就在那一瞬间,梁冲突然忘记了他对洛寒枝的敬畏,劈手就从他手里抢东西。但他抢的不是那块银饼子,而是包着的手帕。那块银饼子因此从洛寒枝手心跌落,掉到了桌子底下。梁冲毫不在意,展开了那方丝帕,想确认某些东西。在烛火的映照下,分明可见丝帕一角绣了一对鸳鸯,里面还包着一缕头发,用一根丝带系着,很明显是定情的信物。

梁冲看着那缕头发,脸色难看极了。

奚连川:“梁公子?”

洛寒枝看好戏似的:“看来梁公子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奚连川还没跟上:“啊?”

洛寒枝打量着梁冲的神色:“这是谁的头发?你妹妹的?”

梁冲咬紧了牙,不想回答。

洛寒枝:“总不能是你娘的吧。”

梁冲猛地抬头,看起来好像想冲上来揍他:“你!”

奚连川赶紧摁住了他:“梁公子!”

洛寒枝一脸皮笑肉不笑:“台郡府的官银,寻常百姓拿在手里都算是死罪,除非是梁公子这种跟官府做生意的大富之家。”

言下之意就是铁证如山,别赖了。

梁冲愤愤地看了他一眼,甩开了奚连川,不情愿地承认道:“是家姐。”

洛寒枝点点头。想必是这家的儿子去台郡求学,却机缘巧合与梁大小姐私定终身。但如此门不当户不对,多半是要被棒打鸳鸯,这银饼子大概也是梁家大小姐偷偷交给情郎的。

“既然你们家已经把人赶走了,你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找人?”洛寒枝想了想,“难道是你姐姐已经珠胎暗结……”

他话还没说完,梁冲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你敢辱没我姐姐的清白!”

窗外又传来一声呜咽,这次近了很多,似乎有人在急切地低语。奚连川顾不上梁冲,转头神色戒备地盯住了那扇窗。

洛寒枝仍旧站在原地,看见梁冲扑过来,动都懒得动,轻描淡写地歪了一下头。梁冲只觉得一股大力拉扯着,整个人往外一扑,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一双小孩的鞋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房间门口,正看着洛寒枝,手里还捏着方才那块银饼子。梁冲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急切地把手里的丝帕给那小女孩看:“这是你哥哥的东西吗!罗延就是你哥哥吗!”

那小女孩被他摁住了肩膀,大力晃了两下,但始终盯着洛寒枝看,一句话也没说。

梁冲已经带了哭腔:“你说话啊!这个混蛋到底在哪里!我姐姐还在等他!”

小女孩终于肯把视线从洛寒枝脸上撕了下来。“哥哥。”她突然轻声说,“不回来了。”

梁冲的下唇颤抖着:“什么意思?”

奚连川在他背后道:“梁公子,应该……就是那个意思。”

梁冲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和头发,再也没忍住眼泪。

他们走到池县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梅川村的瘟疫。其实那会儿他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才不在乎那个穷小子是死是活,只是……

梁冲又想起姐姐憔悴的脸,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心痛。他抬手擦了擦眼泪,觉得委屈极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受过这种苦,可是为了姐姐,他强迫着自己走到了这里。只要能把罗延带回去,姐姐就能开心起来,病就能好了。可现在……

那小女孩看着他。但她好像不能理解梁冲为什么在哭,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奚连川想叫她:“小妹妹……”

洛寒枝一只手摁住了他:“我去。”

奚连川看着洛寒枝,发现他的眼神比今晚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你和这个凡人留在这里,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奚连川脸都白了:“会有什么动静?”

但洛寒枝没有回答他就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梁冲的抽泣。奚连川为难地看着梁冲,他原本一直觉得这个大少爷很讨人嫌,但看他哭得这么可怜,又于心不忍。

窗外的雨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了。

“梁公子……”奚连川开了个腔,想安慰他。

梁冲猛地转过头,推开了奚连川,看着那扇窗。

“有人在叫我。”

奚连川道:“是我。”

梁冲又往前一步:“不是你。”

奚连川安静了下来,他也听见了。“阿冲!”窗外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叫,好像一个承受了极大痛苦的人,撕开喉咙发出的泣血。

“快走!”那人在窗外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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