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迅穿着件骚里骚气的印花棉袄走近,双手还插在牛仔裤兜里,因为喝酒上脸,他从脸到脖颈都是一片红。

但他没那天喝得多,说话也没有一句分成好几段:“什么话非得在这儿说啊?天儿怪冷的。”

陶苏扯开嘴角露出个笑:“张总操心挺重啊,这么关心我们说什么。”

“可不是嘛,你的事儿我都关心。不过我也放心,我知道你俩以前是同学,只是同学,什么事儿没有。”

陶苏重复:“放心?”

“啊,论年纪你该叫我一声哥,哥哥关心妹妹不应该的嘛。”

他边说边往外吐了口烟,又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掏了一支递给唐聿。

唐聿维持原样站着动也没动:“谢谢,我不抽烟。”

张迅的手顿了顿,又收回去:“看不出来,你这样的还能和成磊混一块儿。”

唐聿看了看他:“我也没看出来他能和你是朋友。”

张迅笑:“误会了哥们儿,我意思是你太斯文了,看上去是个讲究人儿,和成磊那种大老粗不一样。”

唐聿说:“成磊性格粗点儿但心不粗,爱交朋友,挺仗义。”

张迅又吐了口烟:“文化人儿是有水平啊,挺会说话。”他转头招呼陶苏,“走吧妹妹,再喝一个?”

陶苏说:“不喝了,我还有事儿。”

他立即接:“那走吧,我送你。”

“不用。”

“你不是吧……”

陶苏朝唐聿扬了扬下巴:“刚才聊过了,我们顺路,他正好送我一程。”

张迅说:“你别耽误人喝酒啊……”

唐聿:“我不喝酒。”

“……过了啊哥们儿,刚才我还跟你碰了一杯。”

“是碰了,但我没喝。”

张迅不说话了,他矮唐聿一个肩,动也不动盯着唐聿时还扬着下巴。唐聿也动也不动盯着他,身高优势又气场加持,他看上去轻松极了。

张迅忽然笑着点了点头,做出个让路的姿势:“那请吧。”

唐聿往前迈了一步,头也不回招呼陶苏:“走。”

陶苏跟了上去,俩人从露台回到走廊,再从走廊走进电梯。

进电梯后唐聿看了看轿厢反光里他俩的人影:“追求者挺多啊。”

“什么时候少过。”她声音不大,带着惯有的傲娇。

“高调之前应该先想想自己有没有本事处理麻烦。”

她不太在乎道:“刚不是处理了么。”又说,“谁高调了,天生长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唐聿还看着反光里的人影,没说话。

电梯到了一层,她走出去时还有礼貌地对他说谢了。唐聿没接话,抬脚跟了出去。

她转头看着他。

他说:“顺路。”

陶苏笑:“知道我去哪儿么就顺路。”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刚才说好了顺路就不管去哪儿都顺路。”说完径自先走。

她跟上去,坐上副驾驶后他却迟迟不动,等着她说地点。

她想了想:“说真的,你刚才吃饱了吗?”

他说:“就没怎么吃。”

“那你想念东大门口的锅仔吗?”

“还开着呢?”他问。

“生意好着呢。”她说。

他踩下油门转了方向盘往东大开去。

那家锅仔他其实没吃过几顿就出国了,但那地儿一直是东大学生的根据地,有事儿没事儿大家都爱往那儿聚集。

高中那会儿他和周加逸他们几个的根据地在学校食堂,周加逸读书不行,但去食堂抢座儿很行,所以他们常在同一个位置吃饭喝汤打嘴炮。

那段时间学校举办文艺汇演,他因为负责组织协调和表演节目的陶苏走得近了,其实也不叫近,相比以前多见了几次面而已。

那天排练时他正和一个同学在后台修整音响设备,因为连接线接触不良那同学找老师去了,他就坐在折叠椅上等,那个角度恰巧能看见舞台上的表演,他于是清楚地看见她是怎么被自己的脚绊倒,以及砰地一下摔趴在地上还恰巧和他四目相对的。

面对目睹全程又被知道目睹全程的这么个情况,不上前关切一下好像说不过去,他于是走了过去,在一堆惊恐万分又不敢贸然扶她起来的女生中间把她扶了起来。

“还好吗?”他出于礼貌问她。

“不太好。”她单腿立着,悬空另一只脚,“动不了。”

姑娘们担心,提议送她去医务室,有叫他背的有叫他抱的,他最后扶着她龟速一般一走一蹦去了医务室。

后来她为这事感谢他,约了个时间请他吃食堂二层的小炒。刚巧那天傍晚打完球的成磊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他叫嚣着去食堂吃炒回锅肉。

周加逸抱着球:“回锅肉哪够,我能吃下两锅排骨!”

成磊点头:“再来几瓶汽水儿!”

唐聿:“你们先去,我去买水。”

他穿着宽松球衣,脸颊红热未散,紧绷的小腿直挺利落,往球场外走时围观的几个女生娇俏着躲开了眼神并且忽然地开始互相推搡。

他目不斜视走到了小卖部,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差二十分钟六点。他从老板手里拎过一打汽水,搁在靠边的台阶上,人也坐下去。

十分钟后周加逸发来微信:“还没买上?”

他回:“你们先吃。”

夏天昼长,斜阳丝毫不减毒辣兜头照在他身上,他在无风的热气下早已喘气匀净,但热气散不掉汗味儿。

小卖部旁边有个浇灌木用的水龙头,他过去洗了个手,又洗了个脸,接着干脆洗了个头。

又过去十分钟,六点整,他拎着那一打汽水往食堂走去。

食堂二层的小炒窗口六点十分开放,他把汽水送去一层,再和他们聊会儿天,等某个六点下课的舞蹈社同学赶来时一切正好。

等他到时那几头饿狼已经吃得只剩残羹冷炙。

周加逸一把拽了饮料,拧开盖猛喝一口,发出满足地叹息:“就差这了!你怎么才来,吃什么,排骨还是五花肉?”

“不用,我约了人,一会儿再吃。”

“行吧,那我走了啊。”

周加逸那段时间因为追一个姑娘总是先走,成磊因为约架要逃掉晚自习也走了,其他人零零散散的也都散了,剩他一人在那儿等。

陶苏到时扎着丸子头,穿一条校裤和白色半袖,她去窗口买了几样菜放在桌上,指着椒盐鸡冲他笑:“贼好吃,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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