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这话,周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行到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痴愣住的姮娥和良嬿,笑道:“差点忘了,晌午裁衣匠过来给嬿小姐量尺寸,王爷说,顺便给李姑娘也量一下,做上几套时兴衣裳。”

李姮娥听见这话,心口的憋闷和难受一扫而光,手按住胸膛,隔着衣裳触摸王爷写在她身上的墨宝,她就知道王爷钟意她的,甚至动了想要留下她的心思,男人嘛,哪个不爱俏?至于方才她被周海公公责打,也能理解啊,这是王府的规矩,她作为暂时伺候人的婢女,是不该顶撞已经成功入府的良嬿。

没关系,很快她就能成为王爷身边人,进而成为主子,到时候不论是良嬿还是这个周海,她一定要有仇报仇。

姮娥立马站起,蹲身盈盈福了一礼,扬声笑道:“妾多谢王爷赏赐,多谢周公公关念。”

一旁站着的良嬿瞧见此,心里泛起了嘀咕,王爷不是讨厌姮娥偷吃燕窝嘛,怎么又赏了这小妇?

她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罢了,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还是那句话,只要这小妇不招她,那么她松一手,如此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

***

才到戌时,天就完全黑透了,夜空中零星飘着几粒暧昧星子,正等着月亮从东山那头爬出头。

上房里只留了一盏灯,稍显得有些昏暗,博山炉里燃了气味清新的柏香。

良嬿坐在西窗下的藤皮墩上,她身上穿着崭新的厚寝衣,披着件新做好的妆花缎面小袄,腿面上放着页默好的《关雎》,嘴里念念有词地背,抬眼望去,她对面的小方椅上坐了个清隽文秀的男子,正是陆云峤。

云峤穿了身天青色的直裰,不知是不是今儿在外忙乱了太久,他眼底稍有疲色,端起杯子喝了口沏得浓浓的苦茶,随之打开个黄纸小包,将里头的明矾倒入研钵内,又往钵里加了十来朵嫣红的凤仙花,有节奏地一下下捣。

“云峤哥,一会儿真得染指甲么?”良嬿身子探上前,指头翻弄着花瓣,撇撇嘴:“我们干惯活儿的人可不兴染这玩意儿。”

“那你以后得慢慢习惯。”云峤笑笑,昨晚上他与嬿嬿聊得投缘,加上得知今早那个李姮娥故意寻衅,但嬿嬿并未将他私制灵牌的事说出去半个字,他对这小妮子印象更好了。

陆云峤觑向良嬿的脚,笑道:“不光手,脚指甲也染呢,对了,我今儿出去给你办衣料,发现白绉绸又软又轻薄,你现在没了头发,又在给头皮擦那种生发乌发的药水,我担心你觉得痒,就去乱挠,于是我顺口叮嘱裁衣匠给你做几顶小帽子,一来防寒,二来也能给你遮遮丑。”

良嬿心里暖暖的,吐了下舌头,抻脖子看向梳妆台,耸耸肩:“还说呢,今儿下午周公公送来了一大堆瓶瓶罐罐,除了你刚说的抹头皮的药水,还有往脸上、身上抹的各种膏子。”良嬿学和尚那样,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咋舌:“这就跟抹墙似的,左三层右三层,要没一个时辰可完不了。”

陆云峤被这小丫头的滑稽样逗笑了,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蓦地怔了怔,是他的错觉么?居然觉得嬿姬模样变好看了,脸色渐渐褪黄,眼睛也水灵多了,他咳了声,拾掇了下自己的失态,笑着问:“我发现你的睫毛特别浓密,鼻子很挺,眼睛似乎比寻常女子更精致,有点异域番邦的味道。”

“你果然细发。”良嬿拿小铜勺舀了点花泥,用剪成方块的丝绵包在指甲上,笑道:“我亲娘是西域人,所以我面相有一丢丢和汉人不一样,可惜她过世的早,我不晓得她长什么样儿,但听我爹说她可美了。不过没关系,我后来有二娘了,二娘简直把我当成亲女儿一般疼爱,记得前年我被一个臭丘八调戏,二娘抄了菜刀要去杀人。”良嬿眼睛一红,忍住悲痛,强撑着一笑:“我有点想二娘了,哎,云峤哥,你说人死了后埋在那小棺材盒子里,会不会感觉挤得慌,天儿这么冷,又会不会冻得打喷嚏?”

“人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云峤心疼地叹了口气,看见她小小年纪却说着这般颓靡丧气的话,云峤柔声问:“你没有旁的亲戚可投奔么?”

“其实有的。”良嬿黯然,眼底闪过抹恨,咬牙切齿道:“我应该还有个祖母和俩叔父,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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