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一时觉得手不知如何摆放,颇觉难为情地抓直了衣摆,磕巴道:“所以,公子能不能不生气了?”

说着,便安静下来去听身后的响动,然而却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和话音。

孟平眉心蹙得愈发复杂。

以往就算犯过不少浑事,要么和对方畅畅快快来场肉搏一笑泯恩仇,要么便是像这般,上对方帐篷里头坦坦荡荡的负荆请罪。

但如今对方是个小公子,将身娇体贵的小公子惹伤心了还是头次。

孟平不确定的想转身去看小公子的反应,不料霎时就被喝止住:“不准动!”

“不准转过身来!”

唐明安极力忍着周身的颤意,手指紧扣着榻边的藤蔓,高高在上的语气没有变化,“你将那句话再说一遍。”

那句?

孟平迟疑地重复道:“能不能……不生气了?”

若孟平此时转身,定会瞧见小公子扁起的唇,一瞬染上湿红的眼眶。

记忆中,乳父也会用这般耐心温和的话,将他搂进温暖的怀里,一遍一遍轻抚他的发丝,柔声慰哄他。

那怀中有干净好闻的皂角清香味道,他每每钻进去都贪懒得不愿再出来。

算算时间,乳父已经离世了六年。这世上第二个心甘情愿的放下身段,在意他的情绪,来哄他开心的,却是这个头脑简单的莽人。

还不要脸的折腾一出什么负荆请罪。

唐明安有些泪眼模糊地看向孟平挂在袖边那飘飘摇摇的柳条。

心脏便似被那柳尖儿无声触了下,闷涩,却漾起了另一丝陌生的甜意。

唇角无法抑制地噘起道弧度,唐明安忙别头揉了揉眼睛,虽然心情还算不错的,却莫名不想放过她。

而孟平站在原地不自在地等了半晌,此时才听得那哼哼唧唧透着些许奶音传来:“姓孟的,你说你嘴巴直,那你便是打心底觉得本公子穿别的衣裳不好看了?”

“……不是。”孟平想抓耳挠腮,只得违心意地说上一句:“明安公子穿什么都好看。”

小公子果然心满意足地嗔笑出声。

“这次便饶了你,若再有下次……”

“没有下次。”孟平语气迅速,斩钉截铁。

身上这件用勋绩获来的大橙衣袍,她不想再穿第二次。

唐明安好不容易憋紧了笑,叶眉一挑,神容便恢复成矜贵高傲。他拂去袖上落的几片槐花,起身掠过孟平,趾高气昂地往院门外走。

眼睛虽在看前面,眼尾余光却是注意着身后那道挺拔且醒目的身影。

孟平自然抬脚跟了上去,“明安公子要出门?”

身为这小公子的护院,孟平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行动踪迹。

唐明安扬着白皙的下颚,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施舍般地告知她:“本公子心情不错,要出门选用早膳。”

“这个时辰还没吃早膳啊。”孟平小声嘀咕,视线落在他纤细得不堪一折的身段上。

难怪摇摇欲坠干巴猴瘦的。

这习惯可不好。

孟平正想着,前面小公子没征兆地顿下脚步,十指握成拳头,似是陡然发现,“还不赶紧把你那傻了吧唧的柳条拆了,走出去净丢本公子的人!”

况且就算再蠢笨也是给他的负荆请罪,怎能叫别人看。

至于衣袍……倒可以不必换下,就是要瞩目,让那一个二个都睁眼瞧清楚,这傻大个是他唐家的护卫,是他唐公子的。

孟平求之不得地解下柳条,左右看了眼,上前几步,将柳条嵌入蔷薇花圃旁一处闲阔湿润的草地上。

隔一条小石道,便是一方碧绿的荷花塘,若这柳条将来能长成,垂柳于清池,“画面美矣。”

“美个屁。”唐明安嘴毒地发出嘲讽,十分嫌弃扫了眼,“本公子这片红蔷薇生得茁壮鲜艳,你放个快蔫死的绿枝在这儿败煞风景。嗤,你的眼光倒是同你人一样,都是没脑子的愣木头。”

只叹了四个字的孟平:“……”

“你这蔷薇是茁壮鲜艳,我这柳枝也未必不能生机勃勃。再者说若是长成了柳树,也能遮免些酷暑,凉快些。”

唐明安立即抓住她的马脚,“还想乘凉?你果然想偷懒!”

“……给你乘的。”孟平嘴硬地驳了句。

不过这柳树栽在他的院门口,出入的确能减几分燥热,那荷塘边又有一处四角方亭,有这柳树亦能遮阴。

她也不算睁眼说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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