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慎徽听完消息回报,目送那具蒙着盖布的尸首被人从后山门抬走,自己从偏殿再次行出。他的神色如常,步履却带了几分凝重,二卫不远不近悄然相随在后。行至方才讲经的罗汉殿前时,他的脚步微缓,最后停了下来。

一道绛色身影,立于殿前那只巨大的香炉近旁,附近候了两个宫女。她凝望前方,似在出神。周围柏木森森,遮天蔽日,显得这道身影愈发消瘦单薄。

束慎徽再次迈步,朝她走去。那女子也看见了他,罗裙微动,转身迎了过来。

“婠娘,方才怎没随太后同回?”他问。

温婠是已过世的太傅温节的女儿,和束慎徽从小相识,传言感情甚笃,早几年的时候,人人甚至都以为温女会是祁王王妃。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始终不见动静,加上温节也去世了,温家只剩一兄长,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尚书曹郎,这种猜测方渐渐再无人提及。

温婠敛衽微笑道:“太后命我留下,替她寻几册经文带回宫中。”

她出身于如此门庭便不用说了,还有绝色之容,才情更是过人,兰太后对她很是喜欢,常召她入宫陪侍伴读。

束慎徽微微颔首:“寻齐了吗?”

“还差一册,方才小师父无晴替我去藏经阁取了,还没回,我在此便是等他。”

束慎徽再次颔首,展眼望向了她。

“我记得你早几年身子弱,天气转凉便易肺燥咳嗽。最近两年如何了?”

“无大碍。前几日阿嫂请医,顺道也替我诊治了一番。吃了两剂药,已好多了。”

“多谢摄政王关心。”

她敛衽道谢。

束慎徽让她免礼,又道:“没事就好。太医院应有新炼的秋梨膏,回头我叫张宝给你和你阿嫂送些过去,平常也可用作润肺。 ”

“我代阿嫂多谢摄政王。”她垂眸道。

束慎徽看她一眼,似略踌躇,沉吟片刻,忽道:“婠娘,随我来经阁。”

温婠一怔,悄悄抬眸飞快看他一眼,轻声应是。

束慎徽吩咐二卫不必跟来,转身往经阁去。温婠默默随后。二人来到附近的经阁,方才那去寻经的小沙弥手里捧着经卷,正出来,撞见束慎徽,躬身退到路旁。

束慎徽命他将经书拿去给宫女,自己领着温婠径直入内。

“坐吧。”

他盘膝坐到了一张蒲团上,指了指对面的另张。

温婠慢慢走了过去,端正跪坐于上。

束慎徽抬目,注视着她。

一片秋阳从她身畔半开的南窗里斜斜射入,光影若浮,映照温婠,她鬓边一朵珠花泛出淡淡霞色,更显花容姣好。

“殿下可是有话要说?”

温婠等待了片刻,轻声发问。

“婠娘,我非良人,不必再空等我了。”

年轻的摄政王凝视着面前的如花美眷。他的面上带着微笑,说道。

温婠定定地望着对面男子,那男子继续说道,“你的终身,一直是老师生前最放不下的记挂。若有合适之人,早日嫁了,不但老师得慰,你自己,亦是终身有靠。”

他说完,停了下来。

阔大而幽深的经楼,时间仿佛凝止。一只误飞闯来的黑头雀扑棱棱地从南窗前飞过,惊破,她猝然回了神,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

“我也听说了,摄政王殿下要娶姜大将军之女。应该是真的了?”

她虽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然而,失了血色的微微苍白的一张脸,却还是显露出了她此刻那显然极是纷乱的心绪。

束慎徽目光带了几分不忍和怜悯,但却没有犹豫,颔首,“是,贤王老千岁已代我去提亲,人早半个多月前便到了。倘若不出意外,姜祖望那边不至于拒我。”

温婠唇畔依然噙着笑意,从座上站了起来。

“臣女恭喜摄政王殿下。女将军之名,臣女也素有耳闻,极是敬佩。愿殿下和女将军缔结良缘,百年好合。太后还等着臣女回复,臣女先行告退。”

她说完,微微低头,迈步朝外而去,步子匆匆。

“等一下。”

忽然,一道声音从后传来。

温婠的脚步停在了槛前,抬起一手,扶住门,背影也随之顿住,却没回头。

“姜家之女,是最适合摄政王妃之位的人。”

片刻之后,那人接着在她身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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