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明显感觉到一阵灼烫,殷篱别开视线看着别处,坐在旁边的人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像心情不错。
明里暗里几次试探交锋,已经不用将话说得更明白,殷篱有些好奇李鸷这个人,想知道他是谁,想知道他的经历,想知道他为何能做到恭谨有礼又不失锋芒,想知道他如何能做到好得不显山露水,却坏得坦坦荡荡,想知道他的一切一切。
殷篱握着酒杯,将冷冽又苦涩的酒咽下,李鸷执着杯,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怕了?”
殷篱摇头:“不怕了。”
“怎么不怕了,不怕着酒壶里别有洞天?”
殷篱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话音缓慢:“如果你们真有这样的想法,没必要这么麻烦,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敲着杯沿,眼下飞了胭脂红,声音闷在袖子里:“我本来想……今日就离开,你却来了,六哥,你怎么总是能提前一步?”
李鸷端坐着,听她在他面前将实话说了出来,双眸不经意地眯起,似打量,似思索,而后道:“竹心和梅意知道你们收拾了包裹。”
殷篱眼帘一掀,看向李鸷,惊诧过后又有几分了然:“怪不得。”
她抬起身子,往李鸷身边凑了凑,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清醒几分,却还是含糊着醉意,她情不自禁地开口:“六哥,你是为我而来吗?”
李鸷低垂着眸看她,风吹不动的冷静在那张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手里还握着酒杯,指肚泛出青白色,殷篱等了很久没等到他的回音,支撑不住的身子忽然失了平衡,酒杯里的酒飞洒而出,李鸷在她倒进怀里的那一刻扶住了她肩膀。
嗖地一声,有什么穿堂而过。
李鸷面色一变,搂着殷篱的腰起身,手掌在桌子上一拍,弹出的酒杯将第二道飞来的箭挡住。
殷篱听见破碎的声音,恍然从醉意中惊醒,李鸷抱着她后退,两侧的门窗忽然被刀剑劈开,十几个黑衣人一拥而进,手执武器便冲了进来。
来人不管房中人是谁,挥刀乱砍,李鸷护她在侧,抬脚踢飞一个黑衣人,一掀桌子又带倒几个。
屋子里一团乱,加上包厢狭小,黑衣人胜在人多,源源不断地冲过来,那些人见李鸷固若金汤,殷篱手无缚鸡之力躲在他身后,当机立断换了计策,这次专攻殷篱。
几番交手下来,殷篱醉意散去许多,也明显感觉到李鸷为了护她有些捉襟见肘。
这时,前方一刀劈下来,正在两人之间,殷篱挣开李鸷的手,往旁边躲,只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们威胁他的机会。
左手握住挥刀砍过来的黑衣人的手,李鸷忽然感觉右手一空,虚虚抓了一下,殷篱却很决绝,他连衣角都没碰到。
只是那一瞬间的决定,殷篱不想躲了。
当黑衣人再次执刀砍来时,她只是闭上双眼。
李鸷看到殷篱站在那里不动,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几分变化,他动作不再优雅,翻过黑衣人的手腕用力折断,刀落入他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李鸷将刀一提,向前飞掷,刀尖正好刺穿那人胸膛,人倒下,李鸷才看到前面还有一个人挥刀相向。
殷篱等待刀落下,却没感到疼痛,听到布料划动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李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手臂上被剌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皮开肉绽,血顺着手臂一滴滴流下。
没时间惊呼,李鸷抢过那人武器将他脖子一抹,然后抱着殷篱越出窗子,外面就是马厩,两人被棚子挡了一下,刚落地便听到破窗的声音,李鸷抱她上马,两腿一夹马肚子,马儿扬踢嘶鸣一声,落地后疾驰而去。
夜幕降临,身后的马蹄声仍未消失。
四周树木飞速越过,两人一骑在枯枝杂叶中穿梭,风声将彼此的呼吸声掩盖,殷篱被李鸷护在怀中,低头便能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臂。
已经不知道逃了大概多久,由黄昏到星野高垂,如果再耽搁一段时间不处理伤口,他恐怕会更危险。
“六哥——”
殷篱张口,声音有几分沙哑,还不等她继续说完,就听到头顶一声轻“嘘”。
呵出的气灌入殷篱脖颈,让殷篱止不住打了个颤,夜里的风湿寒入骨,殷篱却感觉到他怀里无比温暖,只是擦在脸上的风冷如刀,让她发昏的头脑清醒几分。
渐渐地,身后好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殷篱始终留意着背后的追兵,心里却在想,是谁想要六哥的命,这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在发现李鸷总是要护她周全之后才把矛头指向她。
想到这,她又想起李鸷的手臂,当时为了救她,他生生用胳膊去挡无眼的兵刃,殷篱清楚地记着睁开眼时那一刻的感受,就像她被魏琦下令乱棍加身时一样,如果不是他劈开晦暗出现在她眼前,殷篱早已经死了两次了。
他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可这种好算什么呢?
在濒死之际摸到一根救命稻草,殷篱才发现自己没那么洒脱,她还是好想好想活。
“没事,不疼。”
就在她沉浸在黑暗里时,殷篱听到耳边传来他真切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冲入脑海,让她浑身一震,画面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似是一个少年,他没有五官,看不清模样,殷篱却似乎能看到他在温和地笑。
他摸着殷篱的发顶,对她说:“阿篱,别哭了,我不疼。”
突然,马儿一阵嘶鸣,前腿骤然跪地,巨大的俯冲力量将两人甩了出去,殷篱下意识抓紧什么,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而失重感还是没有消失,前面是个被荆棘遮挡的悬崖,二人双双摔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只看到一截素面缂丝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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