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没想待太久,她订了今天去苏州的机票,得跟行程。

她带的艺人叫俞麦冬,当年出道的起点蛮高,获得国际电影节参展机会的文艺片女主角,国内两大娱乐公司的橄榄枝置之不理,反而去了刚成立没多久的谢迎年工作室,多次在采访里直言谢迎年是自己的偶像。

谢迎年淡圈之后,工作室的签约艺人能走的都走了,最后剩下几个资质一般的,最该走的俞麦冬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

什么偶像迷妹之类的,周淳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有的是攀关系讨好前辈,有的是真心实意却也会让位于前途利益。

俞麦冬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周淳懒得问她,结过婚的女人心里门儿清,这姑娘喜欢谢迎年呗。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俞麦冬签约了几年,旁敲侧击也好疯狂直球也罢,愣是没能敲开这块顽石,谢迎年对待感情压根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随便。

有一天,俞麦冬约了周淳吃饭,她说自己想开了,要专注于事业,想请这位赋闲在家的金牌经纪人帮帮忙。

周淳想着俞麦冬混得不高不低的确实可惜,也就答应了。

“对了,上次你让我帮忙代购的那个娃娃,找了好几家店都没有,最后还是麦冬给你找到的,放你家里了。”周淳往脖子上绕围巾,埋怨了几句南方的冬天真是屋里比外面还冷,幸好还有空调可开。

谢迎年:“你买的还是她买的?”

说着就走到周淳身后,这个女人当妈了也跟精致不沾边,一张精英脸纯属诈骗,学历也就是个专科,听说是高考的时候心态崩了,所以现在隔三差五就视频监督上小学的儿子练书法磨耐心。

谢迎年细致地替她整理鼓囊成一团的名贵布料。

“我买的,行了啊,别当自己有多迷人,人家早就走出来了,那不是你作为老板也没少关照她吗?”周淳干脆不动了,享受着谢迎年的服侍,嘴里还不肯放过她。

围巾重新戴好了,不漏风,也漂亮,谢迎年往后退了半步,抱着手臂笑道:“我关照她什么了?”

她为俞麦冬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为工作室里的其他艺人做,并没有特殊对待。

感情经历颇为丰富的周淳顿了两秒才说:“喜欢一个人总会想太多,再平常的举动当成硬糖来含,也会尝出不一样的甜味。”

“那你这么说,无论我对她好还是不好,她都会觉得不一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谢迎年这么说也没错,喜欢得不到回应太容易变成自我感动,到最后就变成了喜欢自己的喜欢,给对方蒙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滤镜,深情古往今来都是褒义词,老了再去回首顶多觉得傻,也不会感到不堪。

周淳:“因为是你,所以尤其不一样。”

想当年她刚开始带谢迎年的时候圈里的风气还没这么开放,有那么几个胆子大出了柜的陆陆续续被封杀了,大家谈起艺人的性向隐晦得很,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真断了别人的演艺生涯。

乔映秋跟谢迎年闹得那么厉害是媒体瞎蹦跶,两个人从来没承认过,不承认就没事,但周淳从那开始就没睡好觉,碰着个铁弯的艺人在那年头还是蛮心力交瘁的。

倒不是谢迎年私生活高调或者滥情,周淳嫌的是她太讨同性喜欢了,网上民选的姬圈天菜,前边和后边那几位也是众所周知半弯不直的女艺人。

周淳笔直,没研究过女同性恋,但榜单上一溜琢磨下来,确实能找到共同特征,她觉得这个群体恋姐比恋妹明显多了。

刚好谢迎年姐味就蛮浓的,乔映秋大她那么多岁都被衬成了妹妹,更别说她家里是真的有个被宠坏了的妹妹。

走到门边,周淳想起钟迦又免不得唠叨两句:“说真的,我有点怕那孩子像你当年那样陷入角色里。”

谢迎年失笑:“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被周淳白了一眼,谢迎年懒散地倚着道具柜,无辜得很:“农导就是个电影疯子,她怎么逼演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艾以蓝那天都被吓坏了,监视器里的两个女人在亲吻,她羞得遮住眼睛,农斯卿却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给小朋友造成心理阴影,拿开她的手,头也不准转,逼着脸色发白的艾以蓝盯着屏幕,还问她,媛媛要是见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下戏以后艾以蓝就一直哭,黏糊糊地赖着戏里的妈妈,谢迎年晚饭也顾不上吃,紧着休息的那点时间抱着她出去转了一圈,衣肩都被哭湿了,第二天胳膊酸得不行。

“我听你这口吻是任其发展了?”周淳太清楚谢迎年什么德性,“她要是真陷入了,你又给不了她想要的,你也会很难受。”

周淳开门走了出去,冷风混着一股湿气袭来,她哆嗦了一下,侧过脸继续说:“毕竟是养了四年的闺女,你个当妈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谢迎年:“……别一会儿金丝雀一会儿闺女的,我也资助了别人啊。”

“也像对待钟迦那样时不时嘘寒问暖,吃得少了要问,没喝牛奶要问,去医院了要问,买了玫瑰花要问?”

周淳连珠炮似的阴阳怪气,谢迎年被她这三寸不烂之舌轰得脑仁疼,揉揉眉心,冷着脸不吭声了。

多年的革命友谊,周淳熟稔她脾气,关系再好玩笑也不能开得太过分。谢迎年就是长得有距离感罢了,她其实是个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麻烦多了,烟火气就有了。

无论别人大还是小,老还是少,只要跟谢迎年沾点善缘就像是成了她的责任,钟迦也属于这个范围内的。

周淳:“你说爱情也没那么好,那是你谈过了,但钟迦没谈过。”

爱情的的确确没那么好,至于谈过了……谢迎年自认为那几段可能不算谈过。

天边像是滚了层铅粉,阴沉沉的,空气水分含量很足,崇乡不是在下雨就是在下雨的路上。

谢迎年望了眼对面楼下的兴发超市,那是春和巷最大的一个小卖部,夫妻俩经营有道,又勤快,店面营业早歇业晚,阮听偶尔晚上加班,孔偲会带着媛媛去店里买零食。

她目光有些失焦,轻声说:“我不会有喜欢的人,钟迦的性格也很不像她妈妈,所以你别杞人忧天了。”

两个人走到楼梯口,周淳:“送什么啊,回去吧,导演那边还等着呢。”

“哦,娃娃的钱也不用转了,采然不是过生日吗,当是我给她的礼物。”

走廊上堆了很多东西,大大小小的泡菜坛子,谁家脸盆漏了干脆用来栽花,蜂窝煤炉也是裂了几条缝行将散架似的。

道具组又是借又是自己做又是去二手市场淘货,最终呈现出来的场景还原度很高。

就算没有穿梭在四周的工作人员,阮听的屋子也很好认,门口光秃秃的,她来崇乡还不算久,东西没有多到非得占用公共空间的地步,订制的蓝色碎花窗帘在一众旧床单改造的货色里显得分外高端,玻璃窗上留了一个圆,方便烟囱头从屋里伸出来。

这会儿没冒烟,马上要演的是翻了个年头春天的剧情。

谢迎年几乎是一眼就见到了钟迦,她穿着孔偲的衣服化着孔偲的妆,手里拿着剧本,农斯卿手舞足蹈地比划,她点点头,听得很认真。

场记姐姐显然是被当做了工具人,钟迦对她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觉得冒犯了还鞠躬道歉,脸上倒是自然得很,耳朵也不红。

也许是环境氛围渲染到位了,明明还在试戏,谢迎年却觉得她身上已经有了孔偲的影子,变得安静内向,不那么钟迦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孔偲这个角色的性格与情绪到了戏外也还在影响她,这当然是农斯卿想要的效果,谢迎年看着钟迦,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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