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便又风平浪静了几天。沈宜荏往常一日只在早晨时给沈氏请一次安,可近日她前往苍梧院的次数明显频繁了不少。

这一日,沈宜荏又趁着天刚蒙蒙亮时候在了苍梧院外。

负责开院门的小丫鬟见她正笔挺地站在苍梧院门口,也唬了一大跳,待瞧清楚沈宜荏的脸蛋后,她才笑道:“表小姐,您在这做什么?”

“姑母可起身了?”沈宜荏便温声问道。

如今虽是夏日,可晨起的寒意依旧冷峻逼人,沈宜荏虽披着斗篷,可脸色仍是有些发白。

那丫鬟便立刻将那院门拉了开来,只指着里院内的耳房道:“如今还不是夫人起身的时候呢,表小姐去耳房歇息一会儿吧。”

沈宜荏便朝那丫鬟轻声道了句谢,只在红枣的搀扶下迈步进了沈氏正屋旁的耳房里。

外间丫鬟疾步而走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丫鬟透过耳房内的屋帘打量沈宜荏。

她知近来自己待姑母有些殷勤,且行动有些奇怪,姑母院里的丫鬟多以为自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沈宜荏心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的确是要事要拜托姑母。

表哥靠不住,如今她也只能倚仗姑母了。

待半个时辰后,隔壁正屋才传来春杏叫起的声音,沈宜荏便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

等日上高竿时,沈氏才将沈宜荏叫进了正屋。

春杏立在门口替沈宜荏打帘子,只似笑非笑道:“表小姐近来倒是爱往苍梧院来呢。”

沈宜荏才不管她话里的机锋,只温声笑道:“姑母可起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里间传来一阵瓷碗落地的清脆之声,沈宜荏心内一惊,可面上却仍端庄大方。

春杏此时也顾不上给沈宜荏打帘子了,她只小跑着进了正屋,将地上的瓷碗皆捡了起来,只低声劝慰沈氏道:“夫人,仔细伤了您的身子。”

沈氏此刻未施脂粉,可脸上的怒容却是遮掩不住,只道:“那狐媚子前日里不是还说身子不适吗?怎么又将国公爷勾去了她房里?”

春杏不敢多言主子的是非,便只埋下头劝道:“国公爷…许是长久未见那蹄子了,便难得去那蹄子房里一夜,前段时间国公爷不是都宿在正院吗?”

这话不说便罢,一说沈氏心内的火气便又汹涌了几分,国公爷身体孱弱之时,是她舍了脸面向李贵妃讨来那千年人参,又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国公爷一个月,可那傅升一病愈,便又立刻去了那王氏房里。

“那王氏的容貌连个狐媚子都算不上,难道她给国公爷下了蛊不成?”沈氏红着眼哀怨万分地说道。

春杏不敢多说些什么,便将求助似的目光落在帘外的沈宜荏身上。

沈宜荏会意,便走到了沈氏身后,只接过了春杏递来的梳篦,轻柔地替沈氏梳起头发来。

梳完,她便笑着指了指铜镜内沈氏姣美的轮廓,称赞道:“姑母当真是风韵不减当年,这等雪肤凝脂,连宜荏也不愧不如呢。”

沈氏的目光便也落在铜镜内的精致脸庞上,她柳眉入鬓,腮不妆而俏,唇不点而红,虽已上了年岁,可貌美风韵却更胜从前。

可傅升却舍了这等娇花去与宠爱那粗鄙的王氏。

沈氏眼里便也蓄了些泪雾,只叹道:“宜荏,姑母虽美,可若是失了国公爷的宠爱,便会成了任人欺凌的傀儡夫人。”

沈宜荏见状,便也只得柔声劝慰道:“姑母待国公爷的情谊,便是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无比感动,国公爷心里自会有一杆秤在,姑母大可安心。”

沈氏可并非心性柔弱之人,她当下便拭了泪水,只对沈宜荏强颜一笑道:“罢了,说多了也无益。”

沈宜荏便又细心服侍了沈氏上妆、洗漱、换衣,待沈氏换上一副雍容尊贵的得体装束后,她才拍了拍沈宜荏的柔荑道:“好孩子,你快坐下吧。”

沈宜荏却僵着身子不肯落座,沈氏了然,便抿了口茶道:“你昨日说的事,姑母已经想过了。”

“姑母……”沈宜荏的水杏眸里满是期盼之意。

“沈家也是我的娘家,你父亲虽与我不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可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他们死的如此不明不白,我如何不痛心,我便是做梦也想寻出那个杀人凶手来,只是……”沈氏说到这里,只欲与还休地望了沈宜荏一眼。

沈宜荏自然听懂了沈氏话里的推辞,好半晌她才似下定决心一般俯身跪在地上,目露殷切地恳求道:“姑母,那刑部尚书乃是国公爷的门生,若是姑母愿意,让那位尚书透露一点沈家案子的玄机,我便能去京兆府告御状。”

沈氏听了这话后,只在心内叹了口气,这侄女到底是个闺阁中的女子,对官场内的潜规则竟是一窍不通。

她并非是没有良心,宜荏初到京城后,她便问了国公爷沈家火烧一事,国公爷只沉凝了半晌,便道:“这事我们没法管,你也不要再问了。”

沈氏自然明白这案必是官官相护的“一眼”案件。

因里头牵涉的人众多,多少经手的官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这沈宜荏是何处得来的消息,还异想天开地想去告御状。

“这事虽烦杂了些,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你要去求一求世子爷。”沈氏似笑非笑道。

沈宜荏猛地抬起了头,眼里满是不愿,“姑母,为何这事要去寻表哥?表哥他…似是极讨厌我的样子。”

说到这里,上首的沈氏的脸色便又愈加冷峻了几分,她只凝眉瞪向沈宜荏道:“你上次在荣正堂里,为何对世子如此出言不逊?你平素并不这样伶牙俐齿,缘何那日说话如此难听?”

沈宜荏略显局促地躲闪沈氏审视的目光,她便仓惶解释道:“姑母,是世子他讥讽我在先,我一时气急,才会出言不逊。”

沈氏并不在乎沈宜荏为何会如此失态,她只沉着脸色道:“你姑母我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都要看世子的脸色行事,你如何敢这样口出狂言?”说罢,沈氏才指了指紫檀木案几上的香囊。

沈宜荏不解其意,却明白姑母这是要自己去给世子表哥道歉的意思,她便低头认错道:“姑母,是宜荏错了。”

“罢了,我现在不愿追究你的过错,你只要将这香囊给世子送去即可。”

沈宜荏便顺着沈氏手指的方向瞧了瞧那造型精致的香囊,上面虽镶着不少金线,绣工华美,可到底也只是个香囊罢了,送给表哥这样的男子,似是有些不合适。

“姑母,这香囊……”沈宜荏一脸的疑惑不解。

沈氏便掩去了眸子里的精光,只捂嘴一笑道:“你这便不懂了,将这香囊送去,一是让世子明白你的心意,二是香囊这物件不至于损了你的名节,便是寻常表哥表妹间送送也是极正常的,你放心,姑母不会害你。”

沈宜荏仍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可对上沈氏严厉的目光后,她才讷讷应了下来。沈氏便又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只吩咐春杏陪着她一起去世子院子里。

沈宜荏明白这是沈氏派春杏监督自己的意思,她当下便拿起那香囊,毕恭毕敬地朝沈氏行了个礼后,方才携着春杏离去。

出了苍梧院后,沈宜荏心内仍是有些惴惴不安,恰好此时日头正盛,披了件斗篷倍觉闷热,她便与春杏商量道:“春杏姐姐,我想先回趟自己的院子,将这斗篷换了才是。”

春杏本就是沈氏的心腹,今日这出计划乃是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机会,她又如何能让表小姐随意搪塞了过去。

只见春杏皮笑肉不笑道:“表小姐若是觉得闷热,便将这斗篷解下来便是了,红枣,你还不快替表小姐将这斗篷放回房里去?”

红枣听了也是一愣,她虽不忿春杏的颐指气使,可却又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她便只能接过了那斗篷,目露迟疑道:“可表小姐身边便没丫鬟跟着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