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一块糖,都不敢奢望。

翌日,天初初破晓,第一缕日光破开云层,霞光漫天,变得透明的圆月还高挂在柳梢头,与初升的红日遥遥相望。

还在沉睡的小院,突然起了响动。

阿萝倏然睁开眼,

心猛地警惕起来,会是再来追杀欧阳克的人吗?她悄无声息的掀被下床,一步一步靠近了窗。

院里的声响还在继续,像是,练功的破空声。

阿萝蹙了蹙眉头,大宝平时可没那么早练功,而且听这架势,是个功力高的人。

不是大宝,那就是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

阿萝脸色一变,急步推门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人。

天光还未大亮,空气湿润,充满岁月的屋瓦黄墙只中,俊逸的身影飘忽如仙。

他正舞着一套掌法,身形迅疾,掌影重叠,赫赫生风。

可不正是,应该重伤卧床的人吗?

“阿姐。”大宝看见阿萝便跑到她身边,他听到响动就出来,披着衣服蹲在檐廊下有一段时间了。

大宝赞叹道:“这位公子,好厉害啊!!”

他痴心武学,却天赋限制,虽说勤能补拙但底蕴未深,这粗浅的功夫和在院中的人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厉害个屁。”阿萝气死了。

身上还重伤着,怎能乱动,还是这样大动作的练功!

她心头火气,厉声喝道:“给我停下!”

还在空中自转体的人影身形一晃,差点从半空中摔下,好在身体有着本能的记忆,如柳叶浮动,稍稍一倾,落在地上。

“漂亮!”大宝忍不住鼓掌叫好。

旋即,受到了来自他阿姐一枚寒凉的眼神,顿时,噤声不语。

“阿娘,你看!”欧阳克很兴奋地跑了过来,“我的武功不知为何厉害了许多。”

那是你练了二十年的功夫啊,小笨蛋。

但七岁的欧阳克不知道,他只满心欢喜,牵起她的手,垂眸看着她掌上的伤,抿唇道:“以后,我就能保护阿娘了。”

谁要你保护,阿萝移开脸,冷哼出一口气,

欧阳克敏锐地感受到她的情绪,顿时平静下来,有些无措地问:“阿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哦,对了,他如今还真的没半点数。

算了,和个七岁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什么,阿萝轻叹一声,反手牵住他的双手,他掌心出了汗,但却是冰凉的。

她再细细看他,

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点血色,现在又是一片煞白,她冷下脸,又轻按了下他包扎的手臂。

不曾用力,身前人却闷哼一声。

阿萝抬眸问他:“痛?”

欧阳克不敢说话,只摇头。

但这显然毫无信服之力,手臂上的衣物,已有血迹缓缓洇出,是伤口开裂了。

看着那片血色,阿萝脸上结了冰,她冷声训斥道:“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这么虚弱谁叫你起来练功的!”

以前在山庄怎么没发现这厮有多刻苦勤奋呢,明明是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人。

欧阳克站直了身体,如挨训的孩子般,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沉吟了许久,忽而轻声道:“父亲吩咐的。”

阿萝微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谁叫他来练功的,

是他的父亲。

所以即便伤的多重,有多不舒服,还是早早起身按时练功,不敢有丝毫懈怠。

阿萝突的语塞,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也许,这次意外他回到七岁的心智不是意外,而是他潜意识的选择,欧阳克的七岁,有什么呢?

阿萝站在混沌的一角,往前似乎不是无忧澄澈的天空,而是浓墨一般的死寂黑暗,无端地令她心悸。

她忽的有些胆怯,害怕再迈出一步,触及他暗无天日的过往。

阿萝深深吐出一口气,垂下眸,转身拉他朝房间走去,温声道:“你父亲那,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这段时日,克儿先不练功,好好养伤。”

欧阳克乖顺地由她牵着,闻言,脚下一顿。

阿萝转身回望:“怎么了?”

欧阳克垂首静静地看着她,眨眨眼:“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阿娘真好。”

阿萝怔松,

然后,他俯身下来,紧紧地拥住她,埋首在她颈侧,缓缓道:“克儿乖,会好好练武、学文,会多笑,会很听很听阿娘的话,阿娘能不能一直对克儿这么好。”

他软声,带着小心翼翼的乞求。

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阿萝心胀胀的,不太舒服,

他的怀抱依旧宽阔,带着草药香气,

她轻轻回抱了他,拍拍他背,柔声道:“阿娘怎么会不疼克儿呢?阿娘心里最疼最疼克儿了”

不敢问,不能言,她只能竭尽全力去拥抱,

抱着她的这个人啊,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又有没有人在只属于他的童年里,紧紧地,给他一个拥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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