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堂的书房里,一窈窕身影伏于案前,抿着唇,柳眉弯弯,额间围有攒珠勒子,身着粉橙绣花偏襟袄子,朱砂色马面裙上缀有杏梅。

窗外生着一从葳蕤木荷,嫩绿的苞叶裹着米色的蕾,原是寡淡无趣。

映了这抹烂漫,才让人知道什么叫做明媚之姿。

可惜,美人儿面容卓绝,眼下却紧锁眉额。

“他们当我是个权知散官儿,不依着平日的章程理事也就罢了,竟敢拿这些放着鼠蛀虫咬的烂账来拿捏我?”

曲妙妙鲜少有动怒的时候,今日却将手边的一摞账本拍的生响。

不远处的一张老竹躺椅,发出细微的响动,听她抱怨,崔永昌才足尖点地,从话本子里探了半张脸出来。

“哼。”瞧见那鼓着脸腮的小人儿,他噗嗤一声,就乐了。

“好没良心,你还笑我。”曲妙妙瞪他。

崔永昌松开支撑,躺椅又晃得吱呀:“你能者多劳,偏去应了这些差事,这会儿不灵,你不怪自己没本事,却想着迁怒于我,真真是好有道理。”

自伍洋没了以后,辛氏的头疼病便稀稀拉拉的拖了一月有余。

年轻那会儿,她身上就落过病根,旧疾添了新愁,整个人越发的不能理事。

往日里,阖府事情都由辛氏亲自过问,如今却是不能,多由春姑姑暂理,非紧要严重,也不会递在她的眼前。

就连生意上的一概,她亦不多看管,全推到了曲妙妙面前。

之前,底下众人服辛氏能耐,上头换个娇滴滴的少夫人来,也多担待着些。

如今辛氏完全撒了手,那些躁动生事的主也渐渐浮起来了。

曲妙妙讪笑:“您潇洒自在,活像个家里的做客的少爷。我们就该是劳心劳神的命,专来伺候您这享福好过的主子,总该成了吧。”

原是盼着他伤好,活泛起来了,就能帮着料理一二。

不成想,手上夹板拆下,这人抡着膀子转了一圈,不觉疼痒,高兴的当天就出去赴了两场酒席。

真是厨子家的馋猫——记吃不记打!

崔永昌把话本子扣在一旁,起身到她身后,揉肩捶背:“我来伺候伺候您,咱们这一来一去,也算是扯平了。”

“起开,不使你伺候。”曲妙妙道,“你外头的酒局少去两回,我就阿弥陀佛了。”

崔永昌双臂伸长,从后头揽住她的脖颈,轻轻抵蹭:“别的时候,都成。这时候却不能应你。”

他昨夜宿醉,身上酒气还没散尽,说话时候,还能嗅到淡淡的酒味。

曲妙妙翻他白眼,伸手把人推开。

没了娇软在怀,崔永昌先开口不依。

“你才是没良心的!我大病初愈,连修养都顾不得,就劳心劳神的陪你兄弟出去应酬,你不疼我也就罢了,还要嫌我?”

曲映悬的告身下来,蔡知州因政绩卓绝,连升三级,提为黄门侍郎。

眼瞧着,像是升官,二品黄门,又是圣上近臣,便是在京城走动,也要扬眉吐气。

实则却是撒了手中兵权。

拿虚架子栓起了这位蔡知州,另将青州兵权从地方衙门剥离。

天家欲在北边有所作为,但牵一发而系全身。

曲映悬这新任知府,可不是那么好当。

曲妙妙虽替兄弟念他的恩,却仍是不喜他这可着劲儿往酒坛子里腻歪的行径。

“是他也不成,你自己的身子你不知道?莫说是给我兄弟应酬,就是为着京城那些龙子龙孙,我也不高兴。”

她索性搁下手上乱七八糟的账目,认真跟他摆理。

“眼看着又到盛夏,你是个玉嵌的骨头金铸的牙,冷热都沾不得,去岁三九天的,你不听劝,非要出去给他们过生,结果怎样?”

“吃了一肚子的寒气,病病歪歪的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旁人看着心疼不说,吃苦遭罪,还不是你自己难受?”

自她嫁来以后,才知道这人的金贵。

偏他自己不知珍重,身子好的时候赏花玩乐也就罢了,身子不好,还敢惦记着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

真真是要把人气死了,他才安生。

崔永昌明显是对她的叱责十成享受,也不恼怒,笑嘻嘻的握住她戳在自己面前的玉指,拢在掌心,笑靥的顺毛捋气。

“到底我是比你兄弟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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