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死罪……

*

行刑定在三天后。

申帝念在父子一场,免除大皇子的惩罚,把他关在东厂牢狱,赐毒酒一杯。对外,只说大皇子暴毙。

其他人则没那么幸运。

王川一家,也就是大皇子的母家,诛九族。当日参与造反的金吾卫,一律斩首。

据说,行刑那天,午市鲜血横流,血腥味久久不散。

但这些,越长溪一概不知道。从乾清宫回来后,她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御医来看过,说她惊吓过度。申帝感念她孝顺懂事,还赏赐许多宝物。

只有越长溪自己知道,她为何生病。

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皇家的无情。

直到正月初五,她身体略微好转,能自己下床。半枝熬了姜粥,驱寒气。越长溪恹恹坐在桌边,举起勺子又放下,反复几次,就是不放进嘴里。

她表示,“你欺负我不能跑。”姜粥?这什么黑暗料理!但凡她有力气爬,也要马上爬走!

“可惜您跑不了。”半枝冷笑,冷酷无情盛一勺粥,塞进公主嘴里。

“不……咳咳咳,好辣!”越长溪满脸痛苦,一时竟分不清,生病更难受、还是喝粥更难受。

“再喝一口。”

“我不!死也不喝。”

“没死就得喝。”

因为一碗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庆吉进来,犹犹豫豫汇报,“公主,大皇、越远山相见您。”

半枝来不及阻拦,越长溪已经起身,“我去。”

……

半个时辰后,越长溪提着一盒饺子,走进传说中的东厂地牢。

刚一进门,森森冷气与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越长溪后退一步。带路的掌班讨好笑道,“里面味道不好,公主想见谁,奴才给您叫出来。”

“不劳烦掌班,”

越长溪摇头,裹紧披风,轻声问,“越远山在哪间?”

掌班一愣,指着前面,“最里面一间。”

“好。”拒绝了对方的陪同,越长溪独自一人,走进地牢深处,也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东厂的地牢并非全封闭,紧挨着走廊的墙壁是木栅栏,能清楚看见里面的犯人。他们大多面容枯槁、愁云惨淡,像是提前枯萎的树木。

一直处于这样的环境,不变态就怪了!难怪卫良不愿意触碰别人。越长溪加快脚步,愈发确信,卫良碰她时心跳加速,只是洁癖发作。

因为,刚才有个犯人差点抓住她,她的心跳都快超出逃逸速度、飞出地球了!

忍着不适走到最里面,越长溪一眼看见大皇子。

他一身白衣,安静坐在角落。和想象中不同,他既不惶恐、也不愤懑,单手持书,竟然显出几分闲适。

听见脚步声,大皇子抬头,发现是她后,温和笑笑,“宝宁来了?我以为是宫人呢。”

今天初五,能来的宫人,只可能送来鸩酒。越长溪不知说什么,递过食盒,“这是我包的饺子。”

“出门饺子回家面,如今吃饺子,也算应景。”大皇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顿时笑道,“很香。”

越长溪愈发沉默。

平心而论,她和大皇子并不熟悉,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所以,她不知道大皇子为何叫她来,只能沉默。

大皇子看出她的不自在,收敛笑意,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红绳,拿下上面的钥匙,递给她,“王府书房的暗格里,藏着一个匣子。这是匣子的钥匙,里面收集了三皇子多年犯错的证据,你会用到的。”

越长溪猛地抬头,审视地看向大皇子。

仿佛没发现她的警惕,大皇子温和笑笑,轻描淡写道,“同你一样,我小时候,也在皇后宫里生活过。”

那时候皇后还是妃子,他与三皇子一起,养在皇后膝下。皇后狠毒冷酷、三皇子狂妄自大,他的日子可想而知。为了好过一点,他变得平庸而卑贱,变得甘愿放弃尊严。

这是他的选择,但偶尔,越远山也会不甘、也会好奇。他好奇,如果他没有认命,而是选择反抗,又会是怎样一种人生。

现在,他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见了那种人生。

大皇子握住越长溪的手,将钥匙塞到她掌心,“我没做到的事,希望你能做到。”他贴近她的耳畔,“杀死皇后的事,拜托你了。”

越长溪盯着大皇子的眼睛,缓缓合拢五指,金属钥匙隔得掌心生疼,也没停下。她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

从大皇子的牢房离开后,越长溪站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沉默良久。

直到夕阳斜下,她才动动僵硬的身体,故作轻松笑道,“大皇子舍命送装备,看来,不努力不行了。”不努力,她怕大皇子回来找她。

越长溪紧紧捏着钥匙,离开走廊。走到门口附近,看见一个女人,对方缩在牢房最里面,听见脚步声,顿时惊恐地捂住脸,“别打了!别打了!”

声音好耳熟?越长溪脚步一顿,随即失笑。最近怎么回事?听谁的声音都觉得耳熟。上次觉得声音耳熟,大皇子造反,这次,总不会又有人造反吧。

她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然而没走两步,蓦地停下。

越长溪:“……”等等,怎么感觉自己立了个flag?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她返回刚才的牢房,贴着木栏杆,看向里面。女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透过凌乱肮脏的发丝,能看见她两颊鲜血淋漓,仿佛刚被打过。

这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去问狱卒吧。越长溪转身欲走,没想到女人突然抬头,对方愣了一秒,猛地扑倒她脚边、抱着她的大腿道,“宝宁公主,求您给我个痛快!奴婢求您了!”

这个声音……越长溪蓦地反应过来,“你是周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申帝厌恶周美人,最多把她关进冷宫,怎么会关进东厂?

“督主派人每天掌奴婢的嘴,”周美人抬头,露出她近乎溃烂的脸颊,她疯疯癫癫道,“督主说,您不喜欢杀人。您让他杀了奴婢、杀了奴婢好不好?”

周美人的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里面的意思,越长溪意外听懂了。

她一怔,“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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