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清起身穿鞋,披上外衣,又走到钟姚床边看了看,这女人晚上不知道和祖母说了什么,回来时比较消沉,好像哭过,现在闭着眼都还有点红肿。

确定她睡熟了,闫清转身出去,轻轻扣上门,整个过程像只猫一样,没发出一点声响。

今夜的鹧鸪叫的比往常稍微活跃一点,树巅和屋瓦都铺上一层凌冷月光,院落的灯都已经熄灭,树荫在月色下明暗交错。

一道纤瘦的身影在甍宇廊柱间穿梭,仿佛一点不受黑暗的影响,他走的速度不慢,却并不急躁,反而有点闲庭信步的感觉,每到拐角处会停下来侧耳听一下,待鹧鸪叫两声,又抬步继续走。

一直走到后院早上才来过的荷花池旁才站定。

四周寂静萧簌,水中只剩残败断折的枯荷叶,水面映照惨白霜华,远处树荫影影绰绰,微风从狭小的门廊吹过来形成呼呼哮音,和着远处树林的沙沙声,在夜间响的幽幽怨怨。

然而那道身影却并不害怕,走到荷塘边背着手静静的站着。

鹧鸪仿佛终于消停了。

过了片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房檐跃下立在那人身后。

那人微侧了下头,跟着转过身,清冷月色照亮他半边脸颊,黛眉微扬,面容昳丽,眼尾扫着幽邃浮光,虽是芙蓉妆,却周身气势淡漠泠冽。

黑衣人见他女装扮相迟疑了下,待看清他的面容,眼眶骤然红了,激动的上前单膝跪地。

“世子!”

闫清垂眸看着他,眼神虽还清冷,声音却多了点温度:“起来说话。”

席泉起身,没忍住围着他走了两圈,想去查看他背上的伤,但如今他穿着女装又不方便。只觉得他脸上隐约还透着点病气,脸色在月色下更显苍白,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

席泉就觉得眼眶发热,说话都在抖。

“世子,你还好吗?你的伤……”

闫清倒是不以为意,为了让他安心,忍着疼活动了下手臂:“没事,不用担心。”

“怎么会没事?当时明明伤的那么重!”席泉无比懊恼,越说越哽咽,“属下该死,没能护世子周全,当时我本来可以……”

他本来可以出手保护好世子,不让他受伤的,可紧要关头世子却眼神示意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和你没关系。”闫清截断他的话,“你好不容易才混到杨执身边,别轻易暴露。”

闫清语气阴寒:“是我的问题,该在杨执进城的时候就杀了他,不应该犹豫的。”

“世子不也是害怕连累京城的王爷——”

“不说原因了,事情已经如此再说这些没用。”闫清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他转个了话题,想到白天看到的糖画老头,问道,“连曲老头那个半隐居的都被拉出来卖糖画了,你这次到底惊动了多少人?”

“属下也是没办法了,杨执全城搜索世子,我们的人不方便露面,不能明着找你,只能请老人家们帮忙了。”

“那天看你负伤拼杀出去流了满身血……”席泉回起那日的变故还觉得背后生寒:“世子,我就在那儿看着却不能帮你!我真是……整整四天你音信全无,若再找不到你,我都准备明日去京城王爷面前自裁了。”

席泉满心自责,王爷走时将自己留给世子,并交代一定要保护好世子,他却眼睁睁看着世子受伤,说着又跪了下去。

闫清本想拉他起来,想起这人拧巴的性子,又将手收回,估计这家伙这几天已经被自责折磨疯了,让他跪会儿他自己心里会稍微缓解下。

“妙手丹青天下绝的曲老头跑出来画糖画,他提了什么条件?”闫清问。

“他……”席泉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他说要两坛老王爷埋在地库的金盘露……”

“……”

闫清表情僵了下,舌尖顶了下犬牙。

“这老家伙……趁火打劫啊……”

他想了想:“应该不止曲老头一个,还有谁?”

“……老王爷那些归隐的旧部都……”

闫清:“晋叔?”

席泉:“在城南摆投壶摊……”

百步穿云箭摆投壶摊骗小孩儿钱,好得很……

“杨伯?”

“东坊帮人写对联。”

当初朔方军的军师摆摊写对联,呵。

“魏叔叔呢?他五大三粗大字不识能做什么?”

席泉:“……城北城门口表演胸口碎大石。”

“……”

闫清捏了捏眉心:“酒还剩多少?”

“应该还有些……”席泉擦了擦冷汗。

闫清无言,看着远处树荫,目色淡漠,过了好半晌,喃喃低语:“那些酒,可都是父王母妃在我出生时亲手酿下,说是要等我成亲的时候喝的酒呢。”

席泉埋头抿了抿嘴,没说话。

闫清默然一会儿,又谈谈说:“算了,他们喜欢喝,就让他们都搬走吧。”

席泉愕然抬头。

只听闫清声音薄凉,云淡风轻的说:“反正我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席泉呼吸一窒,张嘴想说什么,几番挣扎,但最后又无力垮下肩。

不知道如何才能劝的了一个无法与自己和解一心赴死的人。

“世子不要说这种话,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要喝那些酒,你上次……”席泉顿住,想了想,又转口,“他们只是想帮你保存着。”

闫清闻言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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